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公路月台》作者:八千桂酒 内容简介 一个叫常文恩的小告状精和他全世界最好的何跃哥哥的故事。 第一章   常文恩站在二楼的窗口往下看。   下面是他家的花园,花花草草的种了满地,他跃跃欲试地想往下跳,又不敢,纠结了半天,突然跑回了自己房间,垫着脚从储蓄罐里拿了一个硬币。   他只有八岁,又不太爱好好吃饭,长得很矮,储蓄罐放在柜子的顶端,他费了点力气才摸到。   他心想,硬币扔到正面就跳下去,反面就不跳。   这么想着,他闭着眼睛扔,当啷一声,硬币落在地上,他紧张地低头看,是正面。   他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走到了窗边,闭着眼睛往下跳。   砰的一声响过去以后,是常文恩抑制不住的哭嚎,他觉得自己疼的要死过去了,一边哭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打电话,他的手机设置了快捷拨号,长按1就能直接拨出去一串号码。   电话过了会儿才接通,对面的人好像刚睡醒,迷迷糊糊地问他怎么了。   “何跃哥哥。”文恩哭的都要破音了,他一边哭一边说:“我,我腿摔断了!”   何跃刚才还没睡醒,听他这么一说吓得一瞬间就精神了,一边穿鞋一边问他:“你在哪呢?”   “我家里……”如果不是疼的不敢动,他一定要满地打滚了,常文恩突然想起了经常在电视上看见的台词,他紧紧攥着手机,对何跃说:“救命啊!”   何跃赶紧给自己妈妈打电话,开了门往外跑。   他家和常文恩家离的很近,只三条街,他个高腿长,跑的又快,没一会就到了,常文恩家里的钥匙他也有,这是个独栋的小别墅。   他离了老远就听见常文恩的哭声,赶紧加快了脚步,跑的气都要喘不过来,常文恩看他来了,哭的更响,他张开了手臂让何跃把自己抱起来,何跃没敢动。   “你先别乱动。”何跃压着他的手腕,“我给我妈打电话了,她联系医院,你先忍一会啊,听话。”   常文恩哭的几乎要断了气,他伸手去抓何跃的手腕,脸都哭红了。   “你跳楼干什么啊!”何跃伸手给他擦眼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腿,可常文恩一声尖叫,他就不敢再动了。   “阿姨把门给锁了。”常文恩委委屈屈地说:“我要去你家找你玩。”   “……你这倒霉孩子。”何跃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摔断了腿知道给我打电话,找我玩就不能给我打一个吗?你家里的钥匙我也有,你不是知道吗?”   常文恩哭的很伤心,他也不是傻,不知道跳楼会摔断腿,只是真实原因他不敢说,只好一个劲地哭。   何跃哎了一声坐在地上,他今年也只有十一岁,看着却比常文恩大了许多,一直拿对方当小朋友一样照顾,看他哭的这么可怜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只好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又给自己妈妈打了个电话。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常文恩被抬上了担架带走,何跃也跟着去了,一路到了医院,常文恩被送去检查,没有骨折,不用做手术,但是软组织挫伤,还有一点骨裂。   何跃的妈妈也来了,她拿常文恩一向是当小儿子对待的,这会看他哭成这样,也觉得心疼,等常文恩的腿被做了紧急处理,没那样疼了以后,她坐在病床边拿着手绢给他擦眼泪。   常文恩哭累了,但是还想哭,他闻着何跃妈妈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哭哭啼啼地说:“阿姨,我想吃小雪人。”   小雪人是一个棒冰的名字,奶味很浓,常文恩最爱吃。   “何跃!”余春蜓微微抬高了声音叫自己站在门口的儿子,从包里抽了几张纸币递给他,“你去给文恩买点冰激凌回来,要那个——”   常文恩一边哭一边说:“小,小雪人。”   何跃想笑,勉强忍住了。   “知道了,我走了。”   何跃心想,疼成那样还不忘了吃,还是不疼。   他不光买了小雪人,还买了一堆零食,余春蜓给了他好几百。   何跃拎着零食回来时,发现常文恩已经连眼泪也哭不出来了,他看着天花板,嘴里哼哼唧唧地干嚎。   余春蜓坐在床边,拿了湿巾给他擦脸,这会也觉得有一点好笑,她轻轻捏了捏常文恩的脸,问他:“这回知道疼了,还敢不敢调皮了?”   常文恩长得很好看,在他更小一点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个小女孩,这几年长大了一些,才有一点男孩子的样子,余春蜓一向是很喜欢他的。   “我不敢了——”常文恩又抽了一下鼻子,转身去看门口,正好看见何跃回来,他眼巴巴地盯着何跃手里的零食袋子。   “儿子回来了?”余春蜓站起来接过购物袋,“妈妈先走了,有点急事,你们俩在这里好好的待着,听医生安排,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我五点之前就过来。”   她工作很忙,两个小孩子都是知道的。   何跃点点头,送余春蜓出了门,又回了病房,看常文恩费力地回身去拿购物袋。   他实在是忍不住笑,给常文恩找出那个小雪人,撕了包装纸递给他,看他小狗一样吃。   “还给你买了果冻。”何跃指了指藏在水果下面的几盒果冻,“你吃吗?”   他问完了,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果然,常文恩咬着冰棒,含含糊糊地说:“是有果肉的吗?我想吃有果肉的。”   何跃拿出来给他看,就是他爱吃的。   有吃有喝,常文恩觉得没那么疼了,他的腿被抬的很高,不安分地动了动脚趾头,又转过去和何跃说:“何跃哥哥,我还想吃那个石榴。”   何跃最讨厌剥石榴,他哄常文恩:“你先把棒冰和果冻吃完了我再给你剥。”   常文恩只用了不到三分钟就吃光了。   “……”何跃认命地起身拿石榴,他随口问常文恩:“手机给我,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   常文恩本来是挺开心的,听他这么一说,又有一些沮丧了,他不安分地看向了别处,小声说:“不要。”   “那石榴也不吃了?”   何跃随口逗他,他却当真了,坚定地说:“不吃了。”   何跃回头看他一眼,手上没停,把石榴剥在了一次性的塑料碗里递给他,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吃吧,给你。” 第二章   常文恩父亲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何跃第二天没有课,病房里也有空床位,环境还可以,余春蜓同意何跃在这里住一晚上,先陪一陪常文恩。   两个人挤在一起,何跃玩一个游戏,常文恩贴着他的肩膀看,他也想玩,可是何跃不给,因为他玩的不好,何跃的经验都要掉光了。   常文恩抱着何跃的胳膊,想睡,还想看他玩,困的头一点一点的。   常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他的神情柔和下来,走过去轻声说:“跃跃。”   何跃赶紧关了游戏跳下床和他问好。   常瀚刚从机场赶回来,是个风尘仆仆的样子,但看上去仍然很英俊,他微微低下头问何跃:“你怎么不回家?”   何跃说我留在这陪陪文恩,怕他一个人害怕。   常瀚没再说什么,走过去看常文恩的腿,他看不出什么,这么晚了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医生,虽然在电话里,余春蜓和他说的很清楚,他还是不太放心。常瀚很心疼地摸了摸常文恩的脸,问他:“还疼不疼了?”   “不疼了。”常文恩没有哭,也没有撒娇,他说完了就紧紧抿着嘴,是个对常瀚爱答不理的态度。   何跃很会察言观色,他借口给常瀚洗水果,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常瀚坐在床边,很疲累地叹了一口气,常文恩其实还疼着,但是这会能忍住了,他不想在常瀚面前哭。   “余阿姨和我说,你从二楼跳下来了?”常瀚问他:“为什么跳下来?”   常文恩现在没有母亲,只有父亲了。   他的妈妈车祸去世了,常文恩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在他妈妈去世以后的第二年,他爸爸再婚了,和现在的妻子任一盈。   常文恩不是那种很调皮,或者脾气很大的孩子,他虽然有一点任性,但还是懂事的,他爸爸再婚,常文恩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他想念自己的妈妈,和自己爸爸身边多出来一个陌生阿姨冲突不大。   但是这个阿姨对他态度很奇怪。   不好倒说不上,喜欢是肯定不喜欢的,在钱方面,任一盈很大方,给常文恩买的衣服与玩具都是最好的,给他报兴趣班请私人教师也从不见犹豫。   可是别的事情,她的做法就很耐人寻味,比如她知道常文恩怕狗,还在家里养了两只,她知道常文恩吃一些东西过敏,还会做,如果常瀚不在家,家里做了六道菜,那么常文恩能吃的可能只有一道。   她会很清楚地告诉常文恩,这几盘,你不可以动,你吃了会过敏,会进医院,你只能吃这一盘,这是关乎你安全的大事情,不要记错。   但其实剩下的几道菜不放常文恩吃了过敏的东西,对味道是没什么大影响的。   长此以往,常文恩再傻也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了。   常瀚也许是知道这些事,也许是不知道,再也许,是知道了,但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今天常文恩之所以会从楼上往下跳,是因为楼下的狗笼子坏了,家里没有其他人,楼上楼下也没有隔断,他知道狗会爬楼梯,提心吊胆地害怕狗顺着楼梯上来,听着楼下狗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常文恩才一冲动就跳了下来。   他不好意思对何跃说,也不想对自己爸爸说,沉默着不回答。   常瀚问他要在医院里住几天,常文恩说不知道。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常瀚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拿出来看,是任一盈,就起身出门接,没一会他又走回来,对常文恩说:“文恩,爸爸有点急事,先回去,明天再过来看你好不好?”   常文恩是很有一点倔脾气的,“争宠”这种事,他不爱做,别人对他好不好,他心里最清楚,这会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说:“爸爸再见。”   常瀚走了以后,何跃才回来,他洗了很多水果,从里面拿了个红彤彤的桃子递给常文恩,常文恩吃了一口就哭了,他把桃子放在桌上,张着胳膊要何跃抱,何跃只好抱着他拍了拍,他说:“疼死我了……”   何跃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常文恩玩,又问他要不要吃零食,自己现在也可以下去买。   他知道常文恩饭吃不到半碗,零食是吃不够的。   果不其然,常文恩擦了眼泪,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想吃烤鱿鱼,炸土豆片撒糖,酒酿小圆子,还有……”   何跃听的很认真,他要一样不落的都给常文恩买回来,要不然这个小孩是不会睡觉的。   买回来,已经快十点半了,常文恩眼巴巴地等,他让何跃拿了一个小桌子,在上面铺了一层干净的塑料袋,把零食摊开来一样一样地分好,“这个是给何跃哥哥的,这个是我的,这个——”   “都是你的,你快吃吧,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何跃困得直打哈欠。   常文恩吃了,连小圆子的汤水都给喝光了,何跃都惊讶他看着瘦瘦的一个小孩怎么饭量这么大,他帮常文恩刷牙,又给他擦脸,躺在他隔壁的床上刚要睡着,就听见常文恩哼哼唧唧地喊他:“何跃哥哥!”   何跃啊了一声,问他怎么了,常文恩说:“我想吐……”   何跃赶紧跳起来给他拿了个塑料盆接着,常文恩哗啦啦地吐,吐完了何跃又要认命地给他收拾。   他站在医院的卫生间里拿水冲毛巾,不知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   他和常文恩关系好,是因为自己的妈妈和常文恩的妈妈是好闺蜜,自己妈妈本来就喜欢常文恩,出了那件事以后,常文恩没了妈妈,她难免更上心一些,总会和何跃说,咱们家里虽然就你一个孩子,但是文恩就像你的弟弟一样,咱们两家住得近,你又和他读一所小学,你要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他。   一想到这里,何跃有一点心软,常文恩的新妈妈阴阳怪气的,对常文恩不太关心,他是知道的。   他回到病房里,常文恩还没睡,何跃拿毛巾给他擦脸,他小声说:“何跃哥哥。”   何跃一听这四个字,条件反射地要逃跑,强忍着恐惧说:“干什么呀?”   “我又饿了……”常文恩说:“刚才那个烤鱿鱼好好吃,我还想吃。”   何跃沉默着上了床,没有理会他。   常文恩睡不着,他很疼,又折腾了一通,看着医院的天花板毫无睡意,何跃睡着了,他不好意思再吵,只好小声给自己唱歌听。   他唱的是何跃的彩铃,因为他听的最多的歌就是这首,只是记不住歌词。   “哒~~噔噔蹬蹬~”常文恩小声唱:“哒哒哒~噔噔蹬~哒~”   何跃从床上爬起来,游魂似的走到了他身边,“常文恩,我今晚陪你睡一张床,你不要再折腾我了,行不行?”   常文恩费劲地给他让出一块位置来,他崩溃地倒在床上,拿手盖着常文恩的嘴。 第三章   还有十天暑假就要过去了,何跃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明明烦常文恩烦的要死,早上醒过来看着对方乖乖地抱着自己睡着的样子,又觉得和他在一起玩还是挺开心的,早上打电话给余春蜓商量了一下,就把剩下七天的钢琴家教给推掉了。   常文恩醒过来以后就蔫巴巴的,何跃给他拧了毛巾擦脸擦手,他就随便何跃摆弄,也许是昨天晚上吐了一场胃不舒服,他一整天都没闹着要吃零食。   早饭是何跃在医院楼下的小饭馆买的粥和小笼包,常文恩乖乖地喝,挑了个长得最好看的包子递给何跃。   他有那么一点颜控,长得丑的东西,他是不爱吃的,能把长得好看的包子送给何跃,对他来说是示好的表现。   何跃不知道他这么多小心思,随口吃掉了,看他吃完了自己那份就把一次性餐具拿出去扔了,问常文恩想玩什么,常文恩说:“我想玩猫猫。”   常文恩怕狗,但是不怕猫,何跃家里就养了一只小黑猫,很凶,对常文恩却很乖顺,每次常文恩去了,它都要贴过来找他玩。   “猫在家里呢,也不能抱医院来啊,医院不让。”何跃坐在他身边看他,“你玩不玩我的手机?”   何跃的手机与常文恩的不一样,他的要好一些,是大人用的,常文恩的就是小朋友用的那一款,除了打电话发短信看时间以外,还能定位,紧急报警等等,但是不能打游戏。   常文恩说:“你有没有猫猫的视频啊?我想看。”   他比别的小孩聪明一些,学说话也早,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很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两个字两个字的叠词他很早就不会用了,只是“猫猫”是个特例,他觉得叠词才能表达自己的喜欢,比如猫猫,比如哥哥。   何跃低头给他找,还真的有,常文恩凑过来看,拿白白嫩嫩的手指头在屏幕上戳,视频拍的是猫在喝牛奶,常文恩笑嘻嘻地说:“猫猫真笨,都喝到胡子上了。”   何跃觉得他不折腾人,不气人,不闹人的时候,还是非常可爱的,又低头给他找另外一个视频看,两个人一直玩到了中午,余春蜓给何跃打电话,说自己拿了点东西,叫他下去帮忙拎上来。   何跃赶紧下楼去接她,剩下常文恩一个人躺着,他等了一会,何跃和余春蜓还没回来,正要给何跃打电话,病房的门就开了。   是常瀚和任一盈,两个人都收拾的很光鲜,像是出来约会一样,常文恩见了任一盈,非常有礼貌地说:“阿姨好。”   他对任一盈一直都是很有礼貌的,在家里,他吃水果和零食之前都会问任一盈吃不吃,任一盈的东西他也从来不去碰,不管在哪里见了对方,他都要认认真真地说一声阿姨好。   常文恩有一点小脾气,也有一点小骄傲,他觉得任一盈对自己不好,但是自己要对她有礼貌,这样他才不会变成和任一盈一样的人。   两夫妻坐下,任一盈笑着拨弄了一下头发,问他为什么要调皮,从楼上跳下去。   常文恩说:“昨天余阿姨已经说过我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调皮了。”   他懒得提狗的事情,反正任一盈总有理由,他又说不过,索性就不说了。   任一盈还在笑,笑的挺好看,她嗔怪似的对常瀚说:“你看这孩子。”   常瀚没说什么,自己的儿子,他到底是心疼的,伸手摸了摸常文恩的脸,常瀚起身离开了,说是去问问医生几天能出院。   房间里只剩下常文恩与任一盈,沉默了一会,任一盈说:“昨天怎么不给阿姨打电话?”   “我给何跃哥哥打电话就好了呀。”常文恩理所应当地说。   任一盈不高兴,她站起身来在病房里转了几圈,又站在常文恩的病床前,仔细地看他的床头卡。   常文恩看着她,她把手伸进包里去拿烟,病房里不让抽烟,她就没点,只是叼着,突然含含糊糊道:“文恩,阿姨怀孕了。”   常文恩啊了一声,愣住了,他再怎么也是个小孩子,有一点不知所措地问:“真的吗?”   病房的门又被推开,是何跃母子俩,常文恩下意识地伸手要何跃过来,何跃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看他这样却也来不及想什么,放下手里的购物袋就跑了过去,问他怎么了。   常文恩没说话,他抓着何跃的手,小声说:“我腿疼。”   疼确实是疼的,这么小的孩子不能随意打止疼针,也不敢随意吃药,又不是什么无法忍受的强烈疼痛,只能忍着。   余春蜓和任一盈聊天,她们俩倒是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就像普通朋友一样,聊一些琐碎的话题,毕竟任一盈和常瀚是在常文恩妈妈去世一年以后才认识的,两个人的感情正大光明。余春蜓不喜欢任一盈,也只是因为常文恩的关系,面子上还要过得去。   常瀚正好回来,病房里瞬时变得拥挤,大人们聊天,常文恩和何跃挤在一起坐,何跃抓着他的手挠他的手心,常文恩低着头不回应。   中午大人们出去吃饭,余春蜓让何跃打包了几份饭菜带回医院和常文恩一起吃,何跃答应了,又怕常文恩不爱吃,给他买了昨晚的烤鱿鱼。   回了病房,常文恩还是蔫巴巴的,他接过鱿鱼咬了一口,小声说:“何跃哥哥,我好像要有弟弟了。”   何跃还没说什么,他就说:“不对,也许是妹妹,我也不知道。”   何跃啊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到时候你可以住我家。”   他看着成熟,其实也是个小孩,想事情很简单,常文恩在他家里住的不开心就来自己家呗,自己家里这么大,十个常文恩也睡下了,再说他那么瘦,和自己挤一张床也可以。   还可以给猫作伴。   常文恩开心了点,何跃陪他吃完了饭,又下楼去给他买零食。   他明天就可以出院,只是要回家修养,其实他非常不想回家,家里有狗,他的房间还在二楼,他做什么都不方便,常瀚是为了看他一眼才回来的,明天还要去出差,家里只剩任一盈和他,他想想都害怕。   好在余春蜓给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开学之前常文恩都可以住她家了,因为任一盈刚刚怀孕,常瀚想带着她出去走走,换换心情。   两个小孩子都很高兴,余春蜓却高兴不起来,他觉得常瀚与任一盈做的实在有些过分,如果没有自己,他们准备把常文恩放在哪呢?   常文恩妈妈家里没什么亲戚,姥姥姥爷早就去世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常瀚的父母在郊区住,做什么都不方便,常文恩也不好去那里养伤。   她趁着常文恩睡着了,悄悄与何跃说:“文恩去了你让着点他,知不知道?他开学了也在咱们家里住一阵子,你在学校也多照顾他一些,每个礼拜的午饭钱我再多给你五百,你把他那份也买了。”   她和常文恩的妈妈是真的好朋友,推心置腹,曾经在彼此最低谷的时候互相关照帮助过的朋友,她对常文恩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五百?”何跃说:“一个礼拜在学校吃五天,一顿一百啊?你要撑死他吗?”   余春蜓轻轻打了他一下,何跃切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妈对常文恩好,他是一点也不嫉妒的,毕竟他自己也对常文恩挺好。   常文恩出院了,被余春蜓带着先回了趟他家,把他的东西收拾好了,满满一个小行李箱,他的忍者神龟玩具是一定要带的,行李箱放不下,他就抱在怀里。   天气很热,正是酷暑,任一盈穿了条好看的白裙子站在楼下,她也收拾好行李箱了,只等出门办事的常瀚回来,和他坐晚上的飞机离开。   余春蜓没进来,坐在车里等两个小男孩,何跃扶着常文恩下楼,右手拎着常文恩的行李箱,胳膊上鼓出一点点的肌肉来。   两个人很有礼貌地和任一盈告别,常文恩怕怕地看了一眼狗笼子,已经空了。   “狗狗送去宠物寄养了。”任一盈对常文恩说:“你不用想它们,等阿姨回来了就把它们接回来。”   常文恩抱着四只忍者神龟还有一点害怕,不敢接她的话。   何跃没再搭理任一盈,带着常文恩走了。   一直坐到车里吹了冷气,常文恩才放松下来,他把四只忍者神龟摆在自己腿上,一个一个地看,何跃伸手捏他的脸,他回头看何跃。   “你干什么呀?”常文恩小声说。   何跃只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看他有一点可怜,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觉得肉乎乎的,手感很好,又捏了一下。   “阿姨!”常文恩马上告状:“何跃哥哥掐我。”   “何跃——”余春蜓从后视镜里看他俩,“你再欺负弟弟晚上没饭吃啊,快把手拿走,你把他脸都掐红了。”   常文恩非常的白,白的有点透明感,何跃掐一下他脸就红了,很明显。   何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会告状。”   他就不喜欢常文恩这样!小肚鸡肠。   到了何跃家,何跃的爸爸何华寅早就做好了菜等他们,他是个画家,画国画,非常有名,前几天出门参加一个活动,今天中午才到家。   看见文恩,他很亲昵地把他抱起来,“你这个小猴子,怎么又调皮了?这回疼惨了吧。”   文恩在自己家里很紧张,因为怕狗,也因为怕任一盈,在这里他反而很放松,笑嘻嘻道:“我过几天就好了,何跃哥哥陪我睡觉,还给我买零食吃,我就不疼了。”   何跃抬头看他,对他做了个鬼脸。   几个人坐下来吃饭,常文恩又要和何跃挨着坐。   何跃还记恨他刚才告状,被他紧紧贴着,不耐烦地轻轻推了一下,轻声说:“你往那边坐,热死了。”   “阿姨!”常文恩恨不得把手举的高高的告状:“何跃哥哥不要和我坐一起,但是我想和何跃哥哥坐一起。”   余春蜓忍不住笑,何跃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你可别告状了,你就坐这吧,快吃。”   天热,人都没胃口,四人很快就吃饱了,常文恩被何跃带着去了卧室,他的床很大,再挤四个常文恩也没问题。何跃上了床,常文恩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好不容易躺下了,他哎呦哎呦地喊疼。   何跃摸了摸他的头,下床去给他拿零食,冰箱里有果冻和酸奶,只有这两样是常文恩爱吃的,剩下的都是水果干和坚果,何跃家是不让小孩子吃很多零食的。   他想了想,又拿了一包芒果干,一包杏仁,还有冷冻柜里的一个小雪人,   常文恩正躺着等他回来,看他抱了一堆零食,开心地都给拆开了,坐起来嘎嘣嘎嘣地吃,碎渣吃了满床,吃了一会儿,他把小雪人送进酸奶里搅,又递给何跃吃。   “可好吃了,给你吃!”常文恩是个献宝的表情,何跃坐起来吃,常文恩突然把冰棒收回来了,他哎了一声:“猫猫呢?”   他回头看,下意识地把冰棒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咬完了才觉得不对,又送给何跃。   何跃翻了个白眼,不稀罕吃了,下床去给他找猫。   天气太热,猫躲在书房的桌子下面,一整天了,一动不动,何跃找了好久才找到,把猫抱起来,猫一个劲地挣扎,何跃说:“文恩来了,想找你玩儿呢。”   猫好像听得懂人话一样,立马就不动了,被何跃抱着给文恩看,文恩零食也不吃了,猫猫长猫猫短地和它聊天,何跃觉得自己家的猫真的通人性,也是被常文恩给教的,他对着猫能说一天,这几年他对猫说的话要是写成书,估计要有那么厚一叠了。   常文恩瘦,就显得猫很胖,它往常文恩怀里钻,常文恩笑眯眯地挠它的下巴,对何跃说:“何跃哥哥,晚上抱着猫猫睡觉好不好?”   何跃有一点洁癖,床上都是零食渣子,他已经要受不了,睡觉之前是一定要换床单的,让猫上床,他更没办法接受。   明早岂不是还要换床单?   “猫和你只能有一个在床上。”何跃冷酷无情地说:“你选吧。”   常文恩哦了一声,他说:“我抱着猫猫去地上睡。”   何跃最后还是阻止了他,因为常文恩不知怎么的,又开始腿疼,他哭唧唧地不消停,何跃被他折磨死了,伸手去摸他的脸,“我去叫我妈来?”   常文恩的眼泪流了满脸,突然忍不住地抽泣,他要何跃抱,何跃只好抱住了他。   “爸爸不要我了,怎么办?”常文恩的眼泪流到了何跃的肩膀上,他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恐惧,“何跃哥哥,怎么办啊?”   何跃哎了一声,拍拍他的背,等他哭过了,帮他擦干净眼泪,轻声说:“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拿个东西。”   常文恩放开了他,他爬到床脚去开自己的抽屉,里面有个存折,他拿出来递给常文恩。   “这是我的存折,你知道存折是干嘛的吗?存钱的。”何跃把存折打开递给常文恩,“你看看里面有几个零?”   常文恩一个一个地数,“1,2,3,4,5,6……”   他哇了一声,顾不上哭了,小声说:“何跃哥哥,你好有钱啊!”   何跃的钱都是长辈们给的压岁钱,还有考试成绩好,或者考下来一个证书,他爸妈给的奖励,他们鼓励何跃自己理财,对家里的总财产来说,何跃自己这点存款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来说也算相当多了。   “是啊,有钱吧?”何跃摸他的脸,“你不用怕,你爸爸不要你,你就来找我,我管你。”   常文恩家里也有钱,但是他只有一点零花,任一盈说小孩子拿太多钱不好,何跃在他眼里的形象瞬时变得高大起来,他抱着何跃的腰蹭了蹭,闷声闷气地说:“那说好了哦,我要吃小雪人,还要买忍者神龟,还要——”   何跃说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买一车小雪人把你埋在里面,随手把存折扔回抽屉里了。   常文恩终于是不哭了,也不疼了,他主动把床上的零食渣子都给扫在地上,要何跃抱着自己睡。   两个小男孩挤在一起,头挨着头,肩膀挨着肩膀,何跃的手放在常文恩的肚子上,他总觉得常文恩的肚子里可能有一个黑洞,这么想着,他伸手揉了揉,常文恩问他干什么,他说:“你怎么这么能吃零食?是不是肚子里有虫子啊?”   常文恩切了一声,“我才没虫子呢。”   何跃很快就睡着了,常文恩也睡了,猫本来是趴在地上,看他们俩不出声,竖着尾巴跳上床,挤在二人中间,也睡着了。 第四章   常文恩睡了一觉,醒过来要和何跃玩,他想看何跃玩游戏,就伸手去拍何跃的脸。   这会正是晚上七点,夏天天长,还没彻底黑,何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问他怎么了。   常文恩说睡不着,想玩游戏,何跃没心情打游戏,起身给他开电脑,问他看不看忍者神龟的动画片。   他知道常文恩痴迷忍者神龟,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他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看常文恩宝贝那四个小玩具觉得有意思。   常文恩抱着猫看动画,很安静,何跃递给他芒果干,他就抓着吃。   “常文恩。”何跃拿脚轻轻地踢他的背,“你开学了走路不方便,中午吃饭怎么办啊?”   他们中午都是买着吃的,因为都是大孩子了,没有老师带,自己拿着钱去买饭,坐在餐厅吃。   常文恩理所应当地说:“何跃哥哥给我买呀。”   何跃当然是打算给他买的,自己还能不管常文恩吗?可是他这么一说,何跃就想逗他。   “我不给你买,你们在四楼,我还要爬楼梯,累死了,你自己想办法啊,我不管你。”   两个人不在一个楼,何跃自己的班级在二楼,不用爬楼梯。   常文恩一听他这么说,动画片也不看了,转过来和何跃理论,可是他忘记自己的腿还坏着,转的急了,一下子就压到了那条坏腿,他疼的尖叫一声,仰着头就开始哭,何跃赶紧把他扶好了让他躺着,常文恩哭的很绝望,他伸手撩起了何跃干净的短袖下摆给自己擦鼻涕。   何跃被他使劲拽着衣服,只能跪着,低头看衣服上都是亮晶晶的鼻涕,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脱了衣服扔在地上,找了件干净的换上,常文恩坐起来把脸埋在他肚子上面,又开始擦鼻涕。   “何跃哥哥不要我了!”常文恩看着何跃短袖上的阿童木印花,他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边哭一边说:“那我也不要你了,我要存折。”   何跃觉得好笑,他说:“你想得美,你不和我玩了,还要拿我的存折,有你这样做事的吗?”   常文恩拿手指头抠阿童木的印花,问他:“那你给不给我买饭?”   何跃怕了他,只好说:“买买买,你离我远一点。”   折腾了一通,两个人都没了睡意,何跃下床给他拿零食吃,希望用吃的堵着他的嘴,回来的时候发现常文恩正把猫往自己被窝里塞,还给它盖被子。   看何跃回来了,常文恩把猫抱的紧了一点,何跃没说什么,往里边躺了躺,低头玩手机上的游戏。   常文恩看动画片吃零食,觉得开心了一点,他对何跃拍马屁,笑嘻嘻地说:“何跃哥哥真好。”   何跃瞥他一眼,没搭理他。   何跃本来以为常文恩要住院才推了钢琴家教课,这会看常文恩能在家修养了,又和老师说可以来上课了。   他的老师是柏林艺术大学毕业的,看不大出年纪的一个女孩子,非常有气质,她很忙,全世界到处飞,给小孩子做家教这种事她是不做的,只是余春蜓和她私交很好,这个月她正好回国,也没什么别的事做,她才答应的。   何跃不叫她阿姨,叫姐姐,他本来还觉得可惜,毕竟姐姐这么厉害,这个暑假少学了几天,下个暑假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常文恩也会弹钢琴,不会弹的不好,他坐不住凳子。   所以他坐在何跃的琴房外面听何跃弹钢琴,觉得很无聊,他小声说:“猫猫,过来抱。”   今天余春蜓和何华寅都不在家,只剩下两个小孩子和那个姐姐,常文恩躺在沙发上吃酸奶,摸猫,觉得自己比何跃幸福多了。   家里的空调呼呼地吹,常文恩让猫趴在自己肚子上盖着,昏昏欲睡,他就这么在叮叮咚咚的钢琴声里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那个姐姐已经离开了,两个人的午饭是外卖冷面,何跃知道常文恩喜欢吃这种酸甜口的东西。常文恩被他叫醒了,一瘸一拐地走到餐桌前吃,何跃伸手帮他把面拌匀了,拿勺子把里面的冰块挖出来扔进垃圾桶。   常文恩吃东西很慢,要嚼很多下才咽下去,脸鼓鼓的,他想吃西红柿片,伸着筷子去何跃碗里夹。   何跃只好去冰箱里拿了个西红柿洗干净,笨手笨脚地切了片,一大坨给他放进碗里,常文恩兔子一样咯吱咯吱地吃,何跃不知道怎么的,很想叹气。   如果没有常文恩,他就可以白天学钢琴,晚上打游戏,还能找自己同学一起去踢足球,想干什么干什么,可是有了常文恩,他就要给他买零食,给他找猫,给他换脏衣服,收拾床上的零食渣和猫毛……   他想一想就觉得吃不下去了,头疼,刚要起身离开,常文恩就抬头嘴甜地说:“何跃哥哥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何跃觉得自己真是有毛病,他一这样卖乖,自己就又烦不起来了,还贱兮兮地说:“我也最喜欢你了,你快吃,吃完了我带你打游戏。”   暑假过的很快,很快就开学了,开学之前要提前一天去领书,买新学期用的文具,常文恩和何跃被送到学校门口,拿了书又去买文具。   “何跃哥哥!”常文恩和何跃说:“我想买那个猫猫的本子,你给我买一个回来可以吗?”   何跃答应了,给他买了一堆。   常文恩的爸爸和任一盈是在他开学半个月以后才回家的。   他在何跃家里住了将近一个月,腿已经好的差不多,虽然走路还是不方便,但是去医院检查已经没事了,搬回自己家的前一天晚上,常文恩闷闷不乐地收拾行李,收拾了一会又不动了,抱着四个忍者神龟坐在地毯上。   何跃也不想让他回家,他讨厌死任一盈了,明知道常文恩怕狗,她还养了两只。   “你明天回家,等你爸爸走了你再回来,他不是总出差吗。”何跃抱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揉了揉,“中午咱俩一起吃饭,放学了你也可以来找我玩。”   常文恩一想到家里的狗就怕的腿软,他决定回家和常瀚说说。   可是回了家,常瀚和任一盈已经因为狗吵起来了。   常瀚觉得家里有孕妇,养狗不卫生,任一盈却说他没常识,狗身体健康,疫苗一针不落,怎么会有事?   最后常瀚妥协了,还安抚任一盈不要生气,说自己也是为了她身体考虑,任一盈嗔怪地说:“你还不是为了你儿子。”   她说的不是常文恩,是她自己肚子里的小宝宝。   常文恩听了也没说什么,他有点委屈,常瀚明明知道自己怕狗,但是任一盈养了,他也没阻止,说平时关在笼子里就好了。   可是现在有了新的孩子,他就这么关心了。   晚上睡觉之前常文恩给何跃打电话,何跃接了,问他怎么了,常文恩说了句何跃哥哥就不知道说什么,何跃还以为他又出事了,紧张地问他自己要不要过去,可是过了半天,常文恩只说:“我想猫猫了。”   何跃问他明天放学了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家,常文恩哭着说不要,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任一盈路过他门口听见他在哭,推开门进去,常文恩吓了一跳,拿手背把眼泪擦干净了。   任一盈其实不太讨厌常文恩,凭着良心说,对方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小孩子。   她只是很明确自己的目的,她嫁给常瀚,是要和他组建新的家庭,她,常瀚,她的亲生骨肉,无论男女,他们三个才是家庭,才是三位一体,常文恩并不算在内。   她不打算和常文恩建立什么深厚的感情,人的精力有限,她想留着给自己的骨肉,但是她觉得自己对常文恩已经很好了,她花钱从没手软,什么都买好的,八岁的孩子,一套夏天穿的小短袖短裤就好几千,玩具和书都是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她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了。   所以她看见常文恩晚上偷着哭,觉得很生气,好像这个孩子对自己不满,在控诉一样。   “你哭什么呀?”任一盈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问:“怎么了?”   常文恩赶紧摇头,说没什么,他想何跃哥哥了。   任一盈其实也不太喜欢他和何跃来往,余春蜓和常文恩的亲妈关系好,她知道,她怕余春蜓和常文恩说什么。   可是这么晚了,她实在是累,懒得说这些事,就说算了算了,想他了明天去找他玩儿不就好了,哭什么。   她转身走了,何跃的电话又打过来,常文恩接了,听见那边一声猫叫。   “我把猫抱过来了。”何跃对着话筒说:“我在摸它呢,它不爱我碰,一碰就叫,正好让它叫给你听。”   常文恩哦了一声,听着猫叫声安心地睡过去了。 第五章   常文恩第二天中午和何跃一起吃饭。   何跃给他带了好吃的饭团和土豆泥,还自己家里做的糖,和一个很软的大桃子。   常文恩吃花生和芝麻过敏,糖里本来是要放碎花生的,余春蜓先做了一锅没有花生的留给常文恩。其实他吃甜的牙疼,但是这个糖酥酥的,不太甜,很好吃,吃多了也没事。   两个人坐在常文恩的座位上吃饭,常文恩突然伸手给何跃看,白白嫩嫩的胳膊上是一个蚊子包,都肿起来了。   “怎么弄的?”何跃皱着眉头,“你挠了?挠了也不能肿成这样啊。”   常文恩说不知道,何跃饭吃了一半就把饭放下,去学校里的便利店买止痒的花露水给他涂。   “你怎么这么白啊。”何跃涂好了,拍了拍他的胳膊,“好了好了,别挠啊。”   常文恩答应了,何跃伸手捏他的脸。   夏天过的很快,几乎是一瞬间,天就凉了,秋雨连绵的日子里,常文恩过得很谨慎。   他的钢琴课早就不上了,因为任一盈怕吵,他每天回家了就去写作业,吃饭,洗脸睡觉,偶尔的娱乐就是看何跃给他的漫画书。   任一盈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她脾气有的时候变得很古怪,会莫名其妙地对着狗发脾气,常瀚出差变少了,尽量多陪她,她还是不满意,如果饭菜不和口味,就气的直哭,常瀚的爸妈想过来照顾她,她也拒绝了,说和老人住不到一起,生活习惯不一样,还是请了保姆。   家里请了保姆的第二天,常文恩就被送去急救了,因为保姆不知道他吃花生过敏,在凉菜上面撒了压成碎末的花生,又拿香菜碎盖了一下,常文恩没有留意,吃了没多久就呼吸急促地栽倒了。   保姆是无意的,她也吓坏了,跟着去了医院的时候眼泪都要流下来,怕承担责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这么小的孩子因为自己的原因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很愧疚。   常瀚和任一盈谁也没想起来告诉保姆常文恩的过敏源。   任一盈脸色很难看,她也不傻,不是故意这样做,她是真的忘了,常瀚脸色更难看,他好像这会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大儿子,大儿子身体不好,吃东西会过敏。   食物过敏,严重的话是会出人命的,好在常文恩这次吃的不多,送医院又及时,洗胃以后脱离了危险,就是被折腾的很惨,他本来身体就弱,胃管从鼻腔里硬插进胃里,灌盐水,又用机器抽出来,弄的他整个人都在抖,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晚上任一盈回家,常瀚留在医院里陪常文恩,他很难受,心里不舒服极了,他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真的是有了新的妻子和孩子就不在意大儿子了吗?可是他想了很久,没有得出结果,他不想承认自己真的变成了社会新闻里那种让人唾弃的父亲。   常文恩哭着睡着了,睡了没一会就醒了,他脸还有一点肿,睁开眼睛看了看常瀚,常瀚赶紧走过来问他怎么样了。   他说了句什么,常瀚没听清,离近了一点,常文恩抬高了声音,费力地说:“我想何跃哥哥了。”   他觉得常瀚虽然是自己的父亲,但又不是了,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他现在真的有一点害怕,他只想让何跃来。   这会是晚上十一点了。   “太晚了,何跃肯定睡了。”常瀚摸了摸他的头发,“明天再让他来行吗?”   常文恩很懂事,他小声说好的,就把眼睛闭上了。   第二天是周三,何跃要上课,常瀚也只是随口一说,没真的告诉何跃。   常文恩趁着他走了,给何跃打了个电话,他这会觉得自己的儿童手机很好了,因为能设置快捷键,他不用费力地打字,一直按1就能把号码拨出去了。   拨出去以后,何跃没有接,因为在上课,老师看了他一眼,他赶紧把电话按掉了,偷偷地发短信给常文恩:怎么了?   常文恩想了想,这时候他应该在上课,就没有回复,午休的时候又打了一个,这回何跃接了。   “何跃哥哥。”常文恩对着话筒说:“你不来医院看我吗?我要死掉了。”   何跃正要下楼梯吃饭,听他这么说吓了一跳,差点从楼梯上掉下去。   他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看见常文恩脸上又红又肿,脖子也肿着,吓的不知如何是好,常瀚去住院部补交一个手续,没在,何跃问常文恩怎么了,常文恩说:“我吃花生了,不是故意的。”   “谁给你吃的?”何跃看着他,“是你阿姨吗?”   常文恩说不是,是家里新来的保姆阿姨不知道,他不小心吃掉的。   何跃突然觉得很生气,家里新来的阿姨不知道,那个怀孕的阿姨也不知道吗?这点生气导致他见了常瀚都没有什么好态度,很别扭地问了好。   何跃回家以后就把这件事和余春蜓说了,余春蜓听了以后没说什么,晚上和丈夫坐在一起看书的时候,突然啪地一声把书合上了,把何华寅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何华寅问她:“看的什么书这么生气?”   她看的是《门口的野蛮人》,一本商业题材的小说,何华寅拿起来看看,还想与她开几句玩笑。   “气死我了。”余春蜓少见地不淡定,她微微皱着眉,“老何,你知不知道文恩又住院了?”   前两天他们俩提起文恩,还说这个调皮的小孩今年真是多难多灾,上半年总是小病不断,下半年直接摔断了腿。   “啊?”何华寅把手里的书也放下了,“又怎么了?”   余春蜓把事情和他说了,何华寅脸色也难看起来。   “太过分了。”过了一会,何华寅说:“这两个人是怎么为人父母的?”   他一辈子没有在背后议论过别人,这两年破功几乎都是因为常瀚夫妇。   余春蜓其实都恨不得把常文恩接来自己家里养,他们家有那个条件,全家人都喜欢文恩,可是人家爸爸还在,家庭条件也不差,她也只能想想而已,说出来就太不像话了。   夫妻俩一时无语,只说明天要去看看常文恩,余春蜓说或许可以试探着和常瀚提一提,让文恩在任一盈怀孕期间来这里住,孕妇最怕小孩,八岁正是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常瀚出差不在家,家里保姆也没那么细心……   理由很多,可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好像在抢孩子一样,他们有什么理由呢?他们是外人。   第二天夫妻俩去医院看常文恩,常文恩看着没昨天那样狼狈了,肿消了一些,就是很没精神,洗胃加上食物过敏,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还是太难过了,他现在还觉得鼻腔里火辣辣的疼。   余春蜓觉得很心疼,那种女性天生的母爱让她心疼的像何跃遭了这么大罪一样,摸了摸常文恩的头,攥着他因为打针而有点凉的手轻轻揉了揉。   常瀚脸上有点挂不住,好在余春蜓和何华寅没问,可是临走之前,余春蜓一时没忍住,很冲动地说:“常瀚,你看方不方便让文恩去我家里住几个月呢?盈盈怀孕,不方便照顾文恩,我也担心她,怕她累坏了,文恩这么大的小男孩正是爱玩爱闹,他再吵着盈盈,对宝宝也不好。”   何华寅昨天还说余春蜓胡闹,今天看文恩这样,也默认了。   可常瀚反应很大,在他听来,这就是在指责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任一盈不是一个好妈妈,他拒绝了,说没事,以后他也会上心去照顾文恩,不会让任一盈累着的。   余春蜓夫妇只好离开了,常瀚脸色很不好看,走到病床边说:“宝贝,你睁开眼睛,爸爸问你一个问题。”   常文恩把眼睛睁开了,常瀚问他:“你还爱爸爸吗?”   常文恩当然是爱他的,自己只有这一个爸爸了,他小声说爱,常瀚再没说话了。   常文恩出院以后,天气又冷了一点。   午饭还是和何跃一起吃,常文恩现在也从家里带午饭了,两荤两素,放在很漂亮的保温饭盒里装好,每天吃饭之前何跃都要给他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他不能吃的菜。   常文恩拿勺子给何跃挖肉吃,何跃吃掉了,打量了他几眼,说:“你多吃点,你看你瘦的,像个猴儿。”   常文恩这阵子总是进医院,确实瘦了不少,本来还肉嘟嘟的脸都没那么多肉了,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他吃一会玩一会,看何跃身上穿的棒球衣觉得很喜欢,摸来摸去的。   何跃干脆脱下来给他了,“你喜欢就穿着吧,穿脏了再给我,我拿回家让我妈洗。”   常文恩从来不白要别人东西,可这是何跃哥哥给的,在他心里,他和对方是不分彼此的,何跃哥哥的存折都是他的,他最爱的玩具也可以全都给何跃哥哥,一件衣服也算不了什么。   可是他穿着衣服回家了,任一盈又不高兴了,她最近脾气很古怪,吃着吃着就摔了筷子,问常文恩为什么要穿别人的衣服。   常文恩现在很怕她,低着头不敢说话,饭也不吃了,任一盈很严厉地说:“你把饭吃完!”   常瀚赶紧说小孩子吃饱了就不吃了,要抱着常文恩上楼。   “他现在不吃晚上饿肚子算怎么回事?”任一盈眼圈都红了,很委屈,“我欺负他了吗?穿别人的衣服干什么,咱们家亏待他,不给他买新衣服穿是吗?他身上的毛衣花了多少钱,我给自己买衣服都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他捡别人衣服干什么?”   常文恩吓得直哭,常瀚赶紧抱着他上楼,又下楼去安慰任一盈了。   第二天常文恩把棒球衣还给何跃,何跃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何跃想哄他开心,要把自己新买的表给他玩,常文恩赶紧摆摆手,说不要了。   “你的存折要给我留着呀!”常文恩突然想到了重要的事情,“不能给别人买小雪人。”   何跃忍不住笑,他觉得常文恩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随手把自己饭盒里的海参喂给常文恩,“给你给你,你先把这个吃了,我妈特意给你做的,有营养。”   常文恩虽然觉得海参长得恶心,像个大虫子,但还是闭着眼睛吃掉了。   晚上睡觉之前,常文恩还给何跃打电话听猫叫,听了一会,他又突然说:“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存折给我留着!”   何跃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随手把猫赶到地上去,迷迷糊糊地答应:“啊,知道了,我的钱都给你留着,你快睡吧。” 第六章   任一盈怀孕五个月的时候,脾气稍微变好了一点。   常瀚实在是对她无可挑剔,去逛商场,她瞥一眼,常瀚就叫人把东西包起来,平时吃饭,三个人能做十道菜,只怕她吃的不满意。   常文恩更不敢惹她,看都不敢看一眼,每天回到家里吃了饭就乖乖上楼去自己房间待着,和何跃打电话。   也许是因为上次过敏的事情,任一盈对常文恩没那么严厉了,常文恩很听话,也不讨她的嫌,她想发火都没处发。   这天常文恩放了学,饭还没有做好,他背着书包去了自己的房间,写了一会作业,任一盈在楼下叫他吃饭。   他下了楼,任一盈正举着肉干给狗喂食,常瀚在一边坐着,摆碗筷。   狗在家里没栓狗链,常文恩吓得不敢动,常瀚叫他,看见他傻了似的站在原地,这才想起来似的回头对任一盈说:“盈盈,把狗关起来吧。”   任一盈说:“狗又不咬人,他还能怕狗怕一辈子吗?男孩子这么胆小哪能行,世界上只有咱们家有狗啊?”   这么说着,她招呼常文恩过来吃饭。   常文恩是绝对不敢过去的,他甚至觉得有一点腿软,可是任一盈招呼他,他不得不往那边走,常瀚还在说:“也对,锻炼锻炼就好了,宝贝过来坐着,狗不咬人的。”   他走过去坐在椅子上,吓得浑身都在抖,低着头,常瀚还没注意,可是没一会就听见滴滴答答的声音,他回头看,愣住了,地上居然有一滩水。   常文恩回家里就换了短裤,这会裤子全都湿了,他脸憋的通红,动也不敢动,任一盈还在逗狗,听见声音才回头看,惊讶地哎了一声。   “你怎么尿裤子了!”她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了狗爪子,狗叫了一声,常文恩又是浑身一抖,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呜呜地哭出声来。   常瀚赶紧抱着他去换裤子,任一盈啧了一声,把狗赶进了笼子里。   常文恩一直在哭,哭了快有一个小时,他眼睛都哭疼了,因为怕狗,也因为丢脸,常瀚和他说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狗不咬人,他知道,可他就是怕,听狗叫一声就要腿软,离的那么近,狗尾巴都扫到他的小腿了,他怎么可能不怕呢?任一盈怕虫子,他不怕,可他从来没拿虫子吓唬过任一盈啊。   他晚饭也没吃,一直在哭,何跃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常瀚下楼,地上的狼藉还没收拾,他动手收拾干净了,回头看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任一盈。   “你儿子是不是有问题啊?”任一盈头也不回,“这么大的男孩还能被狗吓得尿裤子,说出去让别人笑话死了。”   “你别这么说他,他有没有问题我还不知道吗?算了吧,以后狗关好了。”   任一盈突然把遥控器摔在地上,“他怕狗我就要把狗关起来,我怀孕了我还养着呢!他比我肚子里这个还金贵吗?”   常瀚几乎是下意识地示弱,和她说别生气,任一盈还是生气,把狗从笼子里放出来,让它们在客厅跑着玩。   常文恩晚上饿了,下楼找东西吃,他没穿拖鞋,一双白生生的赤脚踩在地上,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冰箱的门,里面能直接喝的只有牛奶,可他不爱喝牛奶,找了找,还有半袋面包片,他捏了捏,都硬了,可是他实在饿,就垫着脚把面包片拿出来了。   有什么东西舔他的脚,呼哧呼哧地在他脚下喘气,他低头看,啊的一声把面包片扔在了地上,他叫的很响,任一盈听见了,穿着拖鞋走出来看,问他:“你干嘛呢?”   常文恩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了,可是他不敢动,狗也没有动,任一盈走过来,看见了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着狗说:“宝宝,过来。”   狗冲她跑过去,擦着常文恩的小腿,常文恩又吓得叫了一下,任一盈说:“有完没完了?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领着狗转身就要走,可狗不知道怎么的又冲了回来,常文恩吓得几乎要失去理智,他慌张地往一边跑,任一盈过来叫狗,可能是地太滑了,可能是常文恩撞了她一下,她摔倒在地,头磕在地砖上,发出一声响来。   常瀚出来开了灯的时候,就看见任一盈倒在地上,常文恩吓傻了似的站在一边。   十分钟以后,家里就只剩下常文恩一个人了,狗还在客厅里,他不敢动,赤着脚踩着冰凉的地砖蹲了一夜,他今天哭的太久,哭不出来眼泪,可是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想哭过,手机在楼上,他也没办法给何跃打电话。   他觉得任一盈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会被任一盈给弄死的。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常瀚才回了家,他看上去疲累不堪,看常文恩还蹲在地上,惊讶地给他拿了拖鞋,常文恩腿都麻了,缓了一会儿才缓回来。   他不敢问,常瀚主动和他说了,“阿姨没事,肚子里的宝宝也没事,但是这次真的很危险,孕妇是能随便摔的吗?你以后别太调皮了,听见了吗?”   常文恩没和他解释,昨天晚上自己确实是撞了任一盈一下,他解释不清楚的。   任一盈住院的这几天,常文恩都特别的紧张,他好像被狗吓坏了。   他去医院看过任一盈一次,何跃一家人也在,余春蜓偷偷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两个人站在医院的楼梯间里,四下无人,他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爆发出来,哭着和余春蜓说是他撞的,但是他不是故意的,他怕狗,任一盈把狗放在客厅里,他躲狗才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余春蜓给他擦干净眼泪,抱着他哄了一会,又带他下楼给他买了个小雪人吃。   一个礼拜以后,任一盈出院了。   常文恩回了家,就看见任一盈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太好,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晚上吃饭的时候气氛也很古怪,任一盈还主动给常文恩夹菜,常瀚脸色也不好,也给常文恩夹菜。   吃过了饭,任一盈推了推常瀚。   “宝贝,过来。”常瀚抱着常文恩,试探着和他商量,“你喜欢何跃哥哥家吗?”   常文恩点点头,常瀚又问:“那你去何跃哥哥家里住几个月好不好?”   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常瀚是非常为难的,他前一阵还因为余春蜓主动和他提出这个想法生气,可是任一盈说了以后,他不得不认真考虑了。   任一盈摔了这一下,实在是把常瀚吓坏了。   孩子出生之前,让常文恩待在家里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也许他一开始就做错了,他不该对任一盈的态度坐视不理,可事情发展到今天,他还能怎么样呢?有舍有得,再说,只是住几个月,他不会真的失去一个儿子。城市里又不是农村,一家出事全村都知道,常文恩出去住,谁也不会知道,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何跃一家也挺喜欢他的。   找了这样多的理由,常瀚说服了自己开口。   他以为常文恩不会同意,甚至连怎么哄他都想好了,可常文恩听他这样说居然笑的很开心,他点头说:“好啊好啊,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他说到做到,当晚就搬走了。   常瀚一夜没睡,任一盈觉得很舒心,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搬进何跃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何跃一家人都没睡,在等着他,余春蜓带他去刷牙洗脸换睡衣,很爱惜地亲了亲他的脸,笑着说:“可算是来了,你何跃哥哥唠叨一晚上了。”   常文恩总是想尿尿,洗漱上床以后跑了三次厕所,何跃今天异常地脾气好,他折腾几次都开灯等着他,等他第三次从卫生间回来以后,何跃问他:“恩恩,你是不是水喝多了?”   常文恩也说不好,他觉得自己是被狗吓的。   这是个降了温,还没暖气的季节,卧室里有一点冷了,何跃等常文恩再上来以后就让他背对着自己躺,从后面把他抱住了。   “你是不是冷啊?我抱你睡你就不冷了。”   何跃把手放在常文恩的肚子上,常文恩觉得很有安全感,不害怕了,也没那么想尿尿了,何跃随口逗他:“恩恩可不要尿床啊。”   常文恩脸一下子就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知道我——”   “真的尿床了?”何跃坐起来看他,“都这么大了还尿床啊。”   “不是尿床……”常文恩蚊子似的哼唧,“尿裤子了。”   “为什么尿裤子啊?”何跃笑嘻嘻地问他:“在学校尿的?”   常文恩摇摇头,玩自己的手指头,何跃过了一会才听见他说:“阿姨把狗放出来了,我害怕,就尿裤子了。”   他以为何跃会笑话他,可是何跃没有,只安慰似的说:“你别怕,咱们家没有狗,你今晚要抱着猫睡吗?我去给你找猫好不好?”   十分钟以后,何跃抱着常文恩,常文恩抱着猫,两人一猫的呼吸声连成了一片,常文恩很快就睡着了。 第七章   常文恩抱着猫睡了一夜,新换的睡衣上都是猫毛。   何跃很有耐心地坐起来给他拿胶带往下粘,沾满了猫毛的胶带扔了满地,才把常文恩弄干净了,何跃摸摸他的脸,“今晚不能抱着了,只能抱一晚上。”   “那猫猫想我了怎么办?”常文恩指着地上的猫,“你也不抱它,它都没人抱。”   何跃懒得与他讲理,常文恩不讲理起来谁也比不过,他和常文恩讲理就相当于和猫讲理,搞不好会被挠一下的。   他带着常文恩去洗脸刷牙,常文恩拿着自己的小牙桶乖乖地刷,何跃拿了梳子给他梳头发。   常文恩的头发很软,也许是因为零食吃多了营养不良,也不太黑,有一点黄黄的,这阵子没有剪头发,长长了一些,何跃站在他身后梳了一会,在洗漱柜上找了一个他妈妈的小皮筋,把常文恩前面的头发扎了起来。   常文恩垫着脚看镜子,自己露出了额头,头上还顶着一个小揪揪,他赶紧把嘴里的牙膏吐出去,对着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的余春蜓说:“阿姨,何跃哥哥给我扎小辫子!”   余春蜓过来看,笑的不行,她说:“何跃哥哥怕你洗脸弄到头发上,等会洗了脸就放下来了。”   “你再告状——”何跃打开水龙头给他洗脸,在哗啦啦的水声里威胁他,“你再告状我就打你,听见了吗?”   常文恩这种告状精在学校里怎么没有挨揍呢?这太不科学了。   可何跃不知道,常文恩只告他的状,而且在学校里,常文恩因为长得好看,包里的零食最多,荣获班级里最受喜欢的男同学第一名,是没机会挨揍的。   早饭是小米粥和煮鸡蛋,还有巴掌大的牛奶馒头,常文恩零食吃的多了,不爱吃饭,喝了一点粥就说吃饱了。   余春蜓刚想让他多吃点,何跃就剥了个鸡蛋扔进常文恩的碗里,又从大盘子里拿了个牛奶馒头放进常文恩的小盘子上,态度很强硬地命令他:“吃。”   常文恩怕怕地看了他一眼,把那些东西都给吃下去了,洗脸时候扎着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还没拆下来。   余春蜓对常文恩说:“恩恩,晚上阿姨带你去剪头发好不好?”   常文恩咬着馒头点点头,又喝了一口粥,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很认同地说:“剪的短短的,何跃哥哥就不能给我扎小辫子了。”   学校离家里十五分钟的车程,时间还来得及,何跃看常文恩吃完了饭就带他回卧室换衣服,在他心里,常文恩以后就需要自己负责了,因为前几天他闹着让常文恩来自己家里住的时候,主动提出自己以后会负责照顾常文恩,答应的信誓旦旦。   他说话一定要算话。   常文恩很乖地任他摆弄,被他牵着手出了门,何华寅送他们俩上学,看常文恩的头发乱糟糟地撅起来一撮,伸手按了按,常文恩看了何跃一眼,没出声。   何跃心想,真好呀。   他也不知道好在哪里,明明常文恩是个烦人精,告状精,就知道折腾他,气他,吃他的零食,玩他的猫,祸害他的卧室,可是知道常文恩要来自己家里住,他还是觉得特别好。   常文恩和他一起坐上了车,突然又想尿尿,明明出门之前才上过卫生间的,他在何跃和何华寅面前是很放松的,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抓着何跃的手说:“何跃哥哥我想尿尿。”   “恩恩出门之前不是才去过卫生间吗?”何华寅问他:“你是不是着凉了,肚子疼不疼?”   “他不是着凉。”何跃说:“他让狗给吓的,他阿姨把狗放在客厅里,他都吓得尿裤子了。”   常文恩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恨恨地看着何跃,质问他:“你不是答应我不说的吗?”   何跃说完了也后悔了,他赶紧道歉:“我忘了,你别生气啊,而且我爸知道了又没什么。”   何华寅在小孩子面前不好说什么,脸色不太好看,只安慰常文恩,“就是,叔叔知道了没什么的,恩恩你别害怕,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但是你总想去卫生间,这是不正常的,对你身体也不好,你要是明天还这样,叔叔带你去医院看看可以吗?”   常文恩不想去医院,哼哼唧唧地不说话,何华寅也没说什么,想着等会给认识的心理医生打电话问问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疏导,他已经对常瀚和任一盈这对夫妻无话可说了。   到了学校,常文恩就和何跃分开了,何跃其实还不太放心他,和他说:“你要是想尿尿就和老师请假去卫生间,要不要我让我爸和老师说说?”   常文恩说没关系,何跃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小声说:“你尿裤子也没事,哥哥帮你换。”   常文恩点点头,何跃就让他离开了。   中午下课了,何跃买好饭去找常文恩,他坐在椅子上看书,何跃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有没有尿裤子?”   常文恩摇摇头说没有,何跃松了一口气,打开饭盒让常文恩吃饭。   “何跃哥哥。”常文恩突然抬头对他说:“你怎么这么好呀?”   常文恩说这话没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何跃都听腻歪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常文恩可怜巴巴的,好像如果自己不好,就没有人对他好了似的,何跃生出了一点保护人的欲望,他对常文恩说:“我只对你好,知不知道?以后有什么事情了就和我说。”   常文恩说知道了,把自己的粉蒸肉夹给何跃吃。   何华寅回到家里,就把这事和余春蜓说了,余春蜓已经气不起来了,她实在是无语,想了想,她和何华寅商量,“带着文恩去看心理医生有用吗?他这么小,也不知道能不能配合,而且我看这就是惊吓症,去医院看看开点药呢?”   两个人为带着常文恩去看心理医生还是去医院开药这事讨论了一会,最后决定还是这周末去医院,吃药不管用的话再去看心理医生。   晚上睡觉的时候,何跃和常文恩贴在一起,常文恩今天比昨天好了一点,只跑了两次卫生间,他噔噔蹬地跑到床上,要何跃抱着睡,何跃答应了,搂着他说:“恩恩,你以后不走了好不好?”   常文恩啊了一声,“可是阿姨生了小孩我就要回去了啊。”   何跃心想,你家里有了新小孩,你更要受欺负,回去干什么?害怕了可没我抱着你。   可是他怕说了常文恩害怕,像是在吓唬小朋友一样,就没说,摸了摸常文恩的脸哄他,“那你想来随时都能来,想我了就过来找我,你走之前我家里的钥匙我给你一把,你好好留着,不要弄丢了。”   常文恩说知道了,往何跃怀里拱了拱,笑嘻嘻地说:“我不会弄丢的,弄丢了别人不就能进来了吗?把你存折拿走了怎么办,那个要留给我买小雪人的。”   何跃觉得常文恩叽叽喳喳的,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烦死了,像这会他就觉得可爱,好脾气地说:“你不要再唠叨存折了,都给你留着还不行吗?再说你知不知道那些钱能买多少小雪人?”   常文恩对超过一百块的钱都没概念,他说:“不知道。”   何跃懒得给他算,拍了拍他的头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快点睡觉。” 第八章   也许是因为在这里心情很放松,常文恩的情况好了一点,到了周末,余春蜓又带着他去了医院,开了一些安神的药,常文恩也乖乖地吃了,没过几天就彻底好了。   这天又是周末,何跃和他爸爸出门买东西,家里只剩下余春蜓和常文恩,她带着常文恩一起看动画片,闲聊了几句以后,电视里出现了一只小斑点狗,余春蜓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和常文恩说:“恩恩,男孩子怕狗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虽然勇敢是很好的,但是胆子小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知道了吗?”   她其实都担心常文恩给吓出毛病来,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管不管用。   “可是何跃哥哥就很勇敢啊,他什么也不怕。”常文恩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头,“我还尿裤子了,很丢脸。”   常文恩知道,何华寅一定和余春蜓说自己尿裤子的事情了,他一想起来就想哭。   “何跃也有怕的东西啊,他小时候很怕蜘蛛,带他去乡下玩,他看着蜘蛛哭了半个小时,也是长大了才不怕了。”余春蜓摸了摸他的脸,“等你长大了也许就不怕狗了,但是就算长大了还怕,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尿裤子也没什么,谁小时候没尿过裤子呢?”   常文恩抬头看她,小声说:“可是爸爸说男孩子要勇敢。”   “勇敢不勇敢,和你是男孩子女孩子没有关系,女孩子也应该勇敢。”余春蜓把他抱起来,“人和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样的,勇敢当然是好的,但是你勇敢不起来的话,也不是什么错误,你还有很多别的优点啊,比如说你非常聪明,也懂礼貌,怕狗算不上缺点。你答应阿姨,以后这件事就不要想了好不好?过去了就过去了。”   常文恩点点头,是个非常乖的样子,余春蜓亲了亲他的脸,抱着他去书房找猫玩了。   何跃和何华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四口人在一起吃饭,常文恩吃了一点又不想吃了,何跃伸手在他身前的桌子上敲了敲,“快吃!”   他装凶和真凶,常文恩是分的出来的,看他这样也不敢不吃,苦着脸往嘴里送,他零食吃的太多,已经不太爱吃饭了。   余春蜓对常文恩很温柔,如果她来劝,顶多也就是“恩恩再多吃点饭好不好?”常文恩听了和没听一样,是不会真的多吃几口的。   何跃能管的住常文恩,自我感觉良好了半小时,没想到常文恩吃了饭就折腾他,躺在他的床上喝酸奶,一不小心全都给撒了,衣服上和床单上都是。   “……”何跃无语地让他下床,把他的衣服给换了,可他身上也沾了一些,何跃拎着他去洗澡,本来调好的水是温的,洗着洗着就凉了,何跃一开始还没注意,拿着水龙头在他身上冲,常文恩打了个喷嚏,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水给关了。   “你傻了啊?水凉了怎么不说?”   常文恩没说话,蔫巴巴地看了他一眼。   何跃怕他感冒,拿了个毯子给他裹好了,常文恩的喷嚏一个接着一个,何跃把床单换好的时候,他的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何跃哥哥,你把我弄感冒了!”常文恩嘀嘀咕咕的,“我要去和阿姨告状。”   何跃抱着他上床,给他盖被子,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头,“告吧告吧,我去给你找药吃。”   吃了药,常文恩就睡了,他睡着的时候还在流鼻涕,何跃拿纸给他擦掉,伸手把他的刘海梳上去。   一觉醒来,常文恩不只是流鼻涕,还开始发烧,余春蜓过来看了看,拿了退热贴盖在他的额头上,又蹲下身在家里的小药箱里找药,她皱着眉头说:“怎么搞的啊?家里没这么凉吧?等会我去给你们加个毯子。”   何跃刚要自首,常文恩就说:“是我开窗户睡觉,吹风吹的。”   何跃看他一眼,常文恩烧的脸都红了,蔫巴巴的,余春蜓给他冲了退烧药喂下去,他喝完了以后一个劲地咳嗽。   余春蜓离开了,何跃坐在床边,常文恩觉得好了一点,拿手摸自己头上的那个退热贴,他闭着眼睛说:“何跃哥哥,我好不好?”   他等了半天没有等来何跃的回答,刚想睁开眼睛看看,就觉得自己脸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何跃亲了亲他的脸,又伸手捏了一下。   两个人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常文恩出生以后没多久他就见过了。   那时候常文恩长得就一个字,丑,何跃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小孩,他看一眼就不看了,余春蜓和常文恩的妈妈聊天,何跃就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头,一不小心瞥见常文恩,都把他丑的心里一哆嗦。   什么时候开始变好看的呢?其实也没有多久,那时候何跃才三岁,他也记不清了,就记得后来大人们提起常文恩,不管怎么,第一句话一定是夸他可爱,何跃承认,常文恩不丑了以后是挺可爱的。   后来何跃能很清楚地记事了,对常文恩的感觉除了可爱,还有烦人,他知道烦人精这个词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常文恩吗!烦人成精了!   就算何跃不搭理他,他叽叽喳喳的也能说上一箩筐的话,何跃转过身去玩自己的,他就抱着何跃大腿不让何跃走。   但是何跃一边嫌弃他,一边又对他挺好,何跃自己也很矛盾,自己到底是烦他还是喜欢他?还是一边烦一边喜欢?   平心而论,常文恩也有自己的优点,比如嘴特别甜,特别会撒娇卖乖,不当烦人精的时候,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他也没有什么朋友,只和何跃好,何跃虽然朋友多,但是对待常文恩,他是不一样的。   如果别人敢在他面前这么作,他肯定早就不搭理对方了。但是——也没有别人能在他那么凶巴巴地教训一通以后还抱着他的大腿要和他玩。   常文恩黏何跃,几乎成了习惯。   何跃一直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能够忍受烦人精常文恩这么久,就在刚才,何跃突然就想明白了,在他的潜意识里,常文恩就是那个“自己人”,无论两个人之间吵架几次,何跃对他怎么凶,常文恩都一定要护着自己何跃哥哥的。   也许别人不会像常文恩这么烦人,但是别人也不会这样傻乎乎地对何跃好了。   想到这里,何跃觉得自己肩负重任,他会一直和常文恩当好朋友,也就要一直照顾这个烦人精。   常文恩的烧逐渐退了,他又有了点精神,抓着何跃的手叽叽叽叽地说废话,何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盯着常文恩的脸心想,明天去给他买几个忍者神龟的玩偶回来。 第九章   常文恩叽叽喳喳了半天,又闹着要喝水。   何跃穿了拖鞋去厨房给他烧水,路过客厅的时候听见自己妈妈在打电话。   “恩恩在这挺好的……”余春蜓说:“恩,你和盈盈说,要好好照顾身体,晚上我让他给你打个电话吗?……恩,那好,明天吧。”   何跃去厨房烧了水,余春蜓的电话也打完了,他回到客厅问余春蜓:“妈,是恩恩他爸来的电话吗?”   余春蜓说:“是啊,问问文恩在这住的还习惯么。”   “我觉得恩恩在咱们家比他们家住的开心多了。”何跃坐在沙发上小声说:“他刚来那天睡觉直说梦话,都睡不安稳,一晚上跑了好几次卫生间,还是我抱着他睡的他才好点。”   余春蜓叹了口气,看上去有点发愁,“还有几个月,他阿姨就要生了,差不多赶在过年,其实我不太放心让文恩回家,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肯定会情绪有波动,文恩虽然听话,但也是个小孩子,他也要人照顾,文恩他爸爸自己也有工作要忙,关键是——”   关键是,任一盈看文恩不顺眼,常瀚又不是一个能掌控局面的一家之主。   何跃低头看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如果恩恩是咱们家的就好了。”   余春蜓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种事情,想想就算了,总不能和小孩子明说,她教育何跃:“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听见了吗?文恩只是来家里住一段时间,他有爸爸,有自己的家,你这样说了,他爸爸知道了会多想。”   何跃无所谓地说知道了,起身去拿水。   他拿干柠檬片和蜂蜜给文恩冲了一杯饮料,因为水太热,他往里面放了两块冰,何跃站在厨房里百无聊赖地等着冰化在热水里,心想自己是什么时候这么会伺候人的呢?他家里除了让他收拾好自己的卧室,衣服换下来扔进洗衣机里,平时并不让他做别的家务,他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为什么会这样主动地,心甘情愿地伺候烦人精常文恩呢?   这么想着,他端起水,觉得太热了,又往里面扔了一块冰。   “……”何跃端起杯子恨恨地喝了一口才回了卧室。   常文恩把退烧贴拿下来盖在脸上,何跃伸手给他揭下来,拿毛巾把他脸上的水擦干净。   “何跃哥哥,这个是给我喝的吗?”常文恩明知故问,“放没放蜂蜜啊?”   何跃懒洋洋地说:“放了放了,快起来喝。”   常文恩坐起来咕嘟咕嘟地喝,喝一半留一半,递给了何跃。   何跃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很想抱抱他,这么想着,何跃就抱住了他,在怀里揉了揉,何跃觉得他很瘦,但是也很软,骨头都是软的一样,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是自己喜欢的柚子味,这个来自何跃妈妈买回来的儿童沐浴露。   常文恩因为长得好看,谁看了都想抱一抱,何跃抱他,他觉得没有什么奇怪,何跃大他一圈,已经有那么一点点少年的样子了,他伸手捏了捏何跃的胳膊,拿脸在上面蹭了蹭。   “恩恩。”何跃摸着他的头发,“你喜不喜欢我?”   常文恩咳嗽了一下,哑着嗓子说:“喜欢。”   何跃觉得自己这个老妈子算是没有白当,让常文恩躺好了,替他掖好被子,坐在他身边玩游戏。   常文恩住进来的第二个月,跟着何跃一家人去看望过一次任一盈,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何跃看见她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往一边坐了坐。   大人们在一起边吃边聊,何跃给常文恩剥一只虾吃,他剥好了,捏着虾尾巴递到常文恩嘴边,常文恩张开嘴吃掉了,鼓着脸嚼,何跃就把虾尾巴扔在放骨头的盘子里,拿餐巾纸擦干净手。   “这两个小朋友感情真好。”任一盈看着他们俩,笑眯眯地说:“和亲兄弟一样。”   余春蜓愣了一下,也笑着说:“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和亲兄弟也差不多了。”   常瀚与何华寅在喝酒,都没搭话,任一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仍是笑着,“我肚子里这个不知道会不会和文恩感情这么好呢。”   常文恩下意识地抬头看何跃,何跃也看了他一眼,继续给他剥虾吃。   一顿饭吃的古古怪怪,何跃一家人带着常文恩离开了,何跃说想带常文恩去商场里转一转,不用大人陪着。这里治安很好,现在也不是天黑,商场里人不会太多,但也不会太少,离家里并不远,余春蜓答应了,嘱咐他一定要牵好了常文恩,何跃就带着常文恩离开了。   他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一家专门卖模型的店,店里有忍者神龟,不过很贵。   常文恩垫着脚看的如痴如醉,又转回来眼巴巴地盯着何跃,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店主走过来给他俩说了个价格,常文恩一听就愣住了,小声说:“这么贵呀!”   虽然他脚上穿的鞋都能买下好几套这个玩具了,但是这个价格对他来说还是太贵了。   何跃拿起来一个看了看,又递给常文恩看,问他:“你想不想要?”   常文恩当然是想要的,睁着大眼睛点点头,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何跃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张卡,非常大方地和店主说:“刷这个卡。”   常文恩万万没想到,他何跃哥哥已经有钱到这个地步了,除了有存折,还有银行卡。   银行卡是前几天余春蜓陪着何跃去银行办的,未满十六岁的未成年人要家长陪着才能办,余春蜓还问何跃办卡做什么,因为平时零花余春蜓都是直接给现金的。   何跃说办着玩,没过几天又把自己最近攒着的零花钱存进卡里了。   常文恩得了忍者神龟,开心死了,又叽叽叽叽地表达自己对何跃的崇敬之情,何跃这会不嫌他烦了,听了一会,觉得自己心情好的不得了,问他:“这回知道我最好了吧?你以后再有什么弟弟妹妹的,肯定没我好。”   他其实就是刚才听任一盈那么一说,心里有了一点危机感,虽然常文恩和他这么好,可是他们俩并没有血缘关系,任一盈再怎么,生出来的孩子和常文恩可是有血缘关系的,常文恩又傻了吧唧的,以后被别人三言两语骗走了当别人的好哥哥了,自己怎么办呢?   所以他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拿糖衣炮弹腐蚀了常文恩,让他知道什么才是好,以后谁对他不好,他肯定就会想起自己了。   常文恩哪知道何跃的思想这么复杂,坐在商场里用来给游客休息的长凳上一边叽叽叽叽一边玩忍者神龟,过了半个小时才和何跃一起回家了。 第十章   天逐渐冷了下来,常文恩穿的也多了起来,何跃知道他每年冬天都要感冒一次,恨不得把他裹成个球,雪还没落下来就快给他穿羽绒服了。   常文恩是十分羡慕何跃可以不用穿这么多的,在他心里,穿的少就等于这个人很酷,他自己成了个球,酷不起来,天天吵着要何跃给自己少穿一点。   何跃随他叨叨,装作没听见就是了,常文恩气鼓鼓的坐在床上伸着胳膊让他给自己套毛衣,又开始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我要和阿姨说,何跃哥哥给我穿的太多了!”   何跃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拿皮筋给他扎小揪揪,带他去洗脸,“你阿姨给你穿的更多。”   今天早上的饭是三明治和牛奶,余春蜓知道常文恩不爱喝牛奶,又给他打了豆浆,常文恩嘴小,三明治有点厚,他只能从一边啃,何跃一边看他吃一边笑,对余春蜓说:“妈,你看恩恩像个小老鼠。”   余春蜓也笑,伸手拨弄了一下常文恩的小辫子,“晚上带文恩去剪头发,那天说带他去,一忙又给忘了。”   何跃是非常不想让他剪的,他觉得常文恩梳着一个小辫子很可爱,可这种话他说不出口,只好默认了。   不过常文恩的小辫子到底是没有剪成,因为常瀚晚上来学校里接常文恩了,说是常文恩的爷爷过生日,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   余春蜓只好送常文恩上了常瀚的车,何跃在一边,看着常文恩茫茫然地往外面看的时候心里非常的不舒服,好像常文恩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可是常文恩本来也不是他的,那是别人家的孩子,早晚有一天要还回去的。   常文恩和余春蜓打招呼告别,又说:“何跃哥哥再见。”   “……”何跃说:“你晚上还回来吗?”   常瀚回头告诉他:“不让他回来了,去的酒楼有点远,回去晚了可能打扰你们睡觉。”   “他的牙具还没带呢。”何跃说:“睡衣也没带,他这几天晚上睡觉之前都闹着要喝蜂蜜柠檬水,要不然不睡觉。没事的叔叔,你们那边结束了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去接他。”   常文恩不是那种特别不听话,特别闹人的小孩,他也只是对着何跃有一点小任性,拿新牙具刷牙,换不换睡衣,喝不喝饮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何跃这样说了,常瀚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是一片好意。   他只好答应了。   何跃跟着余春蜓回家,吃过了饭,他有点无聊,身边没有一个常文恩烦他,他一时之间有点不习惯,如果常文恩没有走,那么这个时候的常文恩应该是和他挤在一起给他看忍者神龟的玩偶,不厌其烦地给他说拿着两把长刀的叫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是拿着双截棍的,那个拿着一根棍子的是……   何跃每次听了都觉得他很幼稚,何跃知道达芬奇是学者艺术家,米开朗基罗是雕塑家与画家,很难把他们和几个小乌龟联系在一起,可是这会何跃心想,有什么好幼稚的呢?小朋友喜欢忍者神龟不是很正常的吗,知不知道达芬奇与米开朗基罗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以后总会知道的,就算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也不会嘲笑他是个小傻子。   他自己坐了一会,实在是无聊死了,拿起表一看,六点半。   “……”   如果常文恩在,和他唠叨完忍者神龟,再给他讲一讲剧情,都要到七点半了。   何跃起身去弹钢琴了。   他从小学琴,天赋还可以,又有好的老师指导,已经过了十级,坐在钢琴前想了一会,他弹了肖邦的黑键练习曲。   他想着忍者神龟,那个拿棍子的叫达芬奇吗?好像不是……他们的老鼠师父叫什么来的?   虽然这首曲子已经练过无数次了,今天弹起来却总是出错,他是个自控力非常强的人,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一次次地重新来过,余春蜓也没有管他。   常文恩将近晚上九点才回来,在车里就睡着了,回到家里也是困的不行,何跃钢琴也不弹了,赶紧过去抱着他回了房间换睡衣,又刷牙洗脸。   刷牙的时候,常文恩一直皱着眉头,何跃让他漱口,常文恩喝了一口水,又吐出来,何跃发现水里有红血丝。   他吓了一跳,轻轻捏着常文恩的脸让他张嘴,看见他嘴里有一个伤口,不大,还在往外渗血。   “你怎么搞的啊?”何跃又让他喝水漱口,洗干净他的脸,仔细地看了看。   常文恩要困死了,迷迷糊糊地说是吃虾的时候虾壳扎破的。   何跃一下子就觉得很烦躁,因为他和常文恩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是他来剥虾,常文恩只负责吃就好了,可能今天吃饭的人多,没人顾得上常文恩,他连着壳一起塞进嘴里了。   这只是一件小事,小孩子太娇气是长不好的,何跃的妈妈和他说过很多次了,所以何跃并不是一个娇气的人,如果是他八岁,在吃饭的时候没人给剥虾壳,他觉得很正常,因为他明白世界不是围着他转的,大家都在吃饭,没人有义务伺候他,他吃点别的就好了。可是常文恩遇到了这种事,他就觉得特别的不高兴。   何跃给常文恩收拾完了,问他今天还喝不喝蜂蜜水了,常文恩说喝,他就去厨房烧水给他冲。   忙完了已经是十点多,常文恩很困,他今天想趴着睡,搂着毯子,何跃费了半天的力气才让他在自己怀里躺好了。   “恩恩。”何跃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你嘴还疼不疼了?”   “不疼了……”常文恩说。   “达芬奇是谁?”何跃突然问他。   “达芬奇是那个戴蓝色眼罩的——”常文恩强打着精神给他无知的何跃哥哥做科普,“他拿的是两个长刀,特别厉害,喜欢吃牛肉汉堡,还有苹果和披萨饼。”   何跃哦了一声,又问他:“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他以为常文恩不知道,哪知道常文恩一点犹豫都没有的说:“何跃哥哥喜欢吃西红柿炒蛋还有牛肉。”   何跃觉得自己能和达芬奇比肩,让常文恩记着爱吃什么,这还是让他很满意的,就没再吵常文恩,抱着他睡了。 第十一章   何跃最近对“何跃哥哥”这四个字,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恐惧感。   如果常文恩甜甜地喊他“何跃哥哥”,那么一定没有好事,迎接他的就是一个烂摊子。   如果常文恩语气比较没有起伏,很平静地喊他“何跃哥哥”,那么可能没有烂摊子,但是他要去伺候常文恩,给他冲饮料,找动画片,或者拿零食。   如果常文恩哼哼唧唧地小声叫他“何跃哥哥”,那么就是常文恩要他陪着睡觉或者让他找猫陪着自己睡觉了。   他分辨的十分清楚,不会有错。   这天是周末,常文恩终于消停了,因为他说想“看何跃哥哥弹钢琴”。   何跃弹钢琴的时候姿态很好看,背挺的很直,手指修长,表情也很严肃。他有一点点炫技的意思在里面,给常文恩弹了李斯特。   常文恩站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脖子,他也没把常文恩甩开。   听了一会,常文恩说:“何跃哥哥——”他猴儿一样地在何跃身上蹭,很崇拜“你好厉害!”   何跃停了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把着他的手在钢琴上按,常文恩的手比他小一圈。   常文恩也学过弹钢琴,不过弹的不好,他只会弹致爱丽丝和水边的阿迪丽娜,弹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弹错了,叮叮咚咚地重新弹。   何跃以后是有意向走专业的,还想着如果常文恩也学钢琴,自己还能教他,可这会儿看常文恩弹的稀烂,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心想还是算了吧,常文恩以后可以当个忍者神龟研究员什么的。   他抱着常文恩听了一会,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让常文恩去写作业,自己继续弹。   可弹了没一会,何跃就接到了余春蜓的电话,让他帮常文恩穿好外套,等会他们去家里接他们俩,晚上出门吃烤肉。   雪已经落了下来,是个很适合吃肉的季节。   晚上吃烤肉的时候,余春蜓还要了一盘红虾,烤熟了以后很甜,何跃给常文恩剥着吃,随口说:“前一阵恩恩去吃寿宴,都没人给他剥虾,他也傻,连着壳吃,嘴都划破了。”   常文恩盯着他的手看,口水都要流下来,何跃吹了吹,把虾喂给他,又给他夹了块烤好的肉。   “是吗?”余春蜓喝了口饮料,“可能人太多了,没顾得上恩恩吧,话说你盈盈阿姨好像预产期提前了。”   “不是过年以后吗?”何跃说:“那恩恩就不能在咱们家过年了吗?”   余春蜓也说不准,其实她算计着日子,应该是不能了。   “也不一定,盈盈阿姨刚生完孩子,家里肯定忙的不行,不过他爸爸不一定同意他在咱家里过年,过年不就讲究个一家人团团圆圆吗?”   何跃不说话,只给常文恩夹肉,何华寅看何跃好像有点不高兴,笑着说:“你真喜欢恩恩啊,早知道给你要个弟弟好了。”   “我可不要!”何跃赶紧说:“而且我才不喜欢常文恩呢,烦死了,烦人精。”   常文恩今天十分的大度,没有和他计较,只推了推他的手,“何跃哥哥我还要吃那个红的虾。”   何跃哦了一声,拿筷子夹起一个给他剥,常文恩吃完了舔舔嘴,马上开始告状,“阿姨,何跃哥哥不喜欢我,我晚上不要和他睡一起了。”   何跃恨恨地想,晚上让你睡地板。   可是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常文恩做噩梦了还是怎么的,总是踹他,打他的脸,最后何跃实在是受不了了,抱着毯子爬下床,自己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天气逐渐冷了下来,余春蜓说的没错,任一盈的预产期确实是提前了,就在过年之前,她生了个男孩子。   常文恩是隔了几天才去看的,小孩子身体有些弱,在保温箱里住了几天,常文恩被何跃牵着手带过去看了一眼,就走了。   何跃对这个小孩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小孩子那么一点点,像个小老鼠,他都没觉得对方是个人,谈不上喜欢讨厌,可是一想到常文恩要回家了,他就心烦,何跃拉着常文恩去医院的小花园,在长凳上坐好了,语重心长地嘱咐他:“你回家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都要告诉你爸爸,知道了吗?你阿姨欺负你的话,你一定要说,你爸不管你你就告诉我,我爸妈不会不管你的。”   常文恩八岁,他是个很单纯的孩子,没有坏心眼,但他不傻,他知道何跃一家人都很喜欢他,可那是别人的家,他自己是有家的,早晚有一天要回去,任一盈不喜欢他,他也没办法。   何跃还是放心不下,他看常文恩,像是看一只小流浪猫,恨不得把他揣在兜里带走,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总不能真的抢孩子去吧?   任一盈出院的第七天,常瀚就过来接常文恩了。   何跃和他关在小卧室里,两个人一起收拾东西,何跃什么都想让他带走,可是他的小行李箱就那么大,新给他买的厚衣服都装不下,还是余春蜓找了个大一点的行李箱放好了。   何跃怕常文恩以后不来了,非要把他的忍者神龟留下一个做人质,他拿着达芬奇问常文恩:“把这个给哥哥留下好不好?”   常文恩想了想,把米开朗基罗也给他了,就像每次他喝饮料都要给何跃留一半似的,他说:“给你两个。”   何跃拿着忍者神龟,烦都要烦死了,他抱着常文恩使劲揉了一下,千叮咛万嘱咐,“有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听见了吗?”   两个人的家挨的很近,走路也没有多久,可何跃不放心,常文恩在自己家里也能被狗吓的尿裤子,吃花生进医院,这回有了弟弟,还不一定怎么折腾他呢。   余春蜓也很担心,但是没办法,只能送常文恩走。   坐上了车,常文恩回头和何跃一家三口摆手道别,车门关上,常瀚就带着他离开了。   常文恩低头玩忍者神龟,这回只剩下两个,他一手抓着一个,让它们俩对着打,常瀚有点尴尬,问他做什么呢,常文恩头也不抬地说:“我在玩玩具。”   回了家,常文恩先看了一眼狗笼子,狗还在。   他还是很怕,没敢多看,被常瀚带着上楼了。   常瀚帮他把行李放好,握着他的手,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常文恩说吃什么都可以,他知道这里不是何跃家,不是他说吃什么,余春蜓就给他做什么。也不是他想吃零食,何跃就能带他出门买。可是想到这里,他有点奇怪,这不是自己家吗?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常瀚又说:“你弟弟在楼下呢,要不要去看一眼?”   常文恩说可以,也就跟着去看了一眼,没有很亲热,小孩子话也不会讲,长得也难看,他看不出什么来。   任一盈躺在床上,看见常文恩了,没什么表示,只说:“文恩回来了啊,你看弟弟好看吗?”   常文恩心想,挺丑。   “好看。”他说了个善意的谎言,“弟弟叫什么呀?”   小男孩的名字叫常天恩,意思是上天的恩赐,常瀚对这个孩子是非常宝贝的,看见的时候还落了泪,觉得自己好像重获新生一般。   常文恩晚上没吃多少,他不太饿,上楼了以后打开自己的小书包,在里面找到了很多零食,都是何跃塞进他包里的,他拆开一包芒果干吃,掏出手机给何跃打电话。   何跃很快就接了,问他在做什么,常文恩说在吃芒果干,何跃哦了一声,问他回家以后做什么了。   “看了一下弟弟。”常文恩说:“然后吃晚饭,就回房间给你打电话了。”   “他们要是没让你去,你就少去看你弟弟,听见了吗?把他弄哭了你爸又要说你。”   常文恩说知道了,过了会又小声说:“弟弟好丑啊。”   “你小时候才丑呢!”何跃躺在床上,拿着忍者神龟看,“可能他长大了就好看了,但是你也少和他玩,你把你自己照顾好了就行了,听见没。”   常文恩嗯了一声,心想自己小时候很丑吗?   他离开何跃的第一天,有点睡不着,翻来复去地折腾,最后还是实在困到不行,才趴着睡着了。 第十二章   常文恩回到家里以后没多久就放了寒假,北方的学校暑假短,高假长,他要在家里待很久。   从前他妈妈还在的时候,会给他报很多的兴趣班,即使常文恩还是个丁点大的小孩,也要跟着别人坐在一起老老实实地学画画,弹钢琴,他妈妈对他是非常舍得花钱的,因为觉得小孩子要让他多尝试,才能发现他的闪光点与兴趣在哪里。   常瀚再婚之后,任一盈也没少给他花钱,从前怎样,之后还是怎样,几百块一节的课也继续上着,虽然不上心过问,但姿态是好的,常瀚也因为这一点,觉得任一盈处事大度,面子上好看。   可是今年,两个人也许是忙着照顾常天恩,谁也没提让常文恩继续报什么兴趣班,钢琴家教也没有继续请。   他只好在家里写作业,作业留的太多了,他每年都写不完,还要何跃哥哥帮着写,可是今年何跃一家也走了,因为何跃的爷爷身体不太好,住院了,一家三口连夜坐飞机去了何华寅的老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有了小孩子以后,家里就会变得很乱,很挤,因为东西真的太多了,就算他家住的是独栋的别墅,卧室非常宽敞,东西一多也显得乱,常文恩平时从来不会进去的,但是任一盈最近总会招呼他进来,也不让他做什么,就让他坐在婴儿床边看弟弟,还会给他拿点零食吃。   常文恩觉得很奇怪。   任一盈说的话也很奇怪,比如“这是你亲弟弟,你们俩以后就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了。”或者“你是哥哥,有弟弟开心吗?以后我们老了,弟弟就和你相依为命了,你们俩一定要好好的相处。”   她觉得从前自己想的太武断了,常文恩是家里的一份子,又不能让常瀚真的不认这个儿子,现在有了小的,还不如趁早让他们兄弟俩好好培养感情,常瀚的钱一分都不给常文恩留,那不现实,可是她知道常瀚有多少钱,早就在心里打算好了,那些钱不可能真的给常文恩一半,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以后真的分家产了,兄弟俩关系好,常文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去了。   她总要给自己儿子打算打算。   有时候她还会让常文恩给弟弟喂奶,她觉得这是培养感情的举动,常文恩举着奶瓶喂那个小婴儿,总觉得心惊胆战的,当任务一样去完成,任一盈问他一次“你看弟弟多可爱,恩恩你喜欢吗?”他就恨不得溜到楼上去写作业。   常瀚很忙,不经常回家,任一盈做起这些事来就更肆无忌惮,她现在有一点偏执,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成,常文恩越是对弟弟不冷不热的,她就越是要让他和弟弟感情好。   现在常文恩在家里,第一怕的是狗,第二怕的是任一盈,第三怕的就是那个小婴儿了。他越是怕,越是想在何跃家里的日子,何跃每天早上都会抱着他去洗脸刷牙,给他买零食买玩具,还会给他洗澡,虽然嘴上说他烦人精,却对他好的不行。可是回了家里,大家都围着小婴儿转,谁也顾不上他,常文恩不是觉得自己受冷落,他知道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而且他也不是没有自理能力,只是在何跃面前撒娇而已,可是好与不好都是要有对比的,在经历了好之后,不好的也会很快显出真实的面目,他有时候会有一点后悔,自己要是少折腾何跃哥哥几次就好了,何跃哥哥会不会以后真的觉得自己很烦,不喜欢自己了呢?   任一盈却完全没想到这样多,她最近脾气有些古怪,可能有一点产后抑郁,她觉得常瀚不关心自己,生了孩子以后身材又不好,她看着心烦,家里只有常文恩和保姆陪着,她和谁都说不了知心话,年关将近,又要准备很多东西,什么都让她心烦,对常文恩也没有那样耐心了。   她觉得常文恩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他更喜欢那个叫何跃的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的妈是余春蜓,和常文恩的亲妈是好闺蜜。   她想一想都烦的要死,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有这样多的事情不顺她的意。   大年三十那天,常家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家里亲戚多,每年都要聚这么一次,闹哄哄的,今年的焦点是那个婴儿,有爱开玩笑的亲戚逗常文恩,问他怕不怕爸爸喜欢弟弟不喜欢自己了,常文恩觉得这个问题无聊死了,没有回答。可任一盈却对常文恩的沉默上了心。   守岁的时候本来是要给小孩子红包,今年常瀚给常文恩包了八千让他自己存着,任一盈看了,不知怎么就生了气,把钱抢过来扔在床上,小声说:“你给他那么多钱干什么?”   “八千还多吗?”常瀚说:“压岁钱多给一点,我平时也不给他什么零花,再说我看他的压岁钱都自己留着没动。”   “八千不多吗?我工资才多少?”任一盈声音高了一点,“你有钱不知道给自己小儿子留一些吗,奶粉尿布每天都在用,你不知道有多贵吗?还不给零花钱,你给余春蜓一个月打的钱我也不是不知道有多少,常瀚我告诉你,你别偏心眼。”   常瀚觉得她有一些无理取闹,可没一会,任一盈就哭了,“我很容易吗?我亏待过常文恩吗?从前在钱上我犹豫过一点吗,可是家不是你一个人的,现在有天恩了,你不为了他考虑吗?”   任一盈这么闹,常瀚唉了一声,从钱里数了八张塞进红包里,“八百行了吧?别哭了,大过年的,哭什么?明天带你去买个项链,最近也没给你买新衣服首饰,你总戴这个,我都记住了。”   任一盈不哭了,觉得自己赢得了一场胜利。   常文恩拿了压岁钱,也没什么反应,只说了句谢谢爸爸就回房间了,他掏出手机想要给何跃打电话,刚要打出去,何跃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恩恩,你干什么呢?”   何跃那边很热闹,家里的老人病情稳定,可以出院过年,他来这边,小孩子们都和他玩,一天都没时间给常文恩打电话,心里很惦记。   “何跃哥哥,我刚要睡觉,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常文恩趴在床上看自己的红包,“你干什么呢?”   “我也要睡觉了,困死了。”何跃说:“我们初四就回去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啊?这边也没什么好玩的,我都不知道给你带什么。”   “你快回来就好了!”常文恩很真诚地说:“何跃哥哥,我可想你了,我以后一定不惹你生气了。”   何跃哄他睡了,自己却睡不着了,不知道常文恩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常瀚带任一盈逛商场,给她买了新的项链和戒指,还有新衣服,常瀚想着她刚生完孩子哄她高兴,花了两万多。   任一盈志得意满地回家,保姆刚刚喂了奶,她让常文恩来卧室里和弟弟玩一会,常文恩扔了手里的作业,磨磨蹭蹭地下去了,今天小婴儿不知道怎么的,一直哭,常文恩没有哄孩子的技能,站在旁边束手无策,任一盈叫他下来以后就又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水果吃了,回来以后看见小儿子在哭,问常文恩怎么了,常文恩说不知道。   “你对弟弟可以耐心一点吗?”任一盈语气说不上不好,毕竟保姆还在,她勉强冷静地说:“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他哭,你怎么能干看着不管呢?”   常文恩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了句阿姨我还要写作业,转身离开了。   晚上小婴儿又哭,吵的任一盈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她心情不好,叫常文恩过来给弟弟喂奶培养感情,常文恩昨晚也没睡好,他很困,举着奶瓶不小心掉在婴儿身上,小婴儿哭的更大声了。   任一盈下意识地推了常文恩一下,冲过去看自己儿子,常文恩的头咚地一声磕在床头柜上,很疼,他是忍不了疼的,当时眼泪就掉了下来,倒是没有大声哭,常瀚听见屋里吵闹,走过来看,只看见常文恩蹲在地上捂着头掉眼泪。   他问常文恩怎么了,任一盈气的半死,抱着小婴儿哄,“还问还问!奶瓶都灌满了,掉天恩身上,你怎么不问问天恩啊?”   常文恩眼睁睁看着自己爸爸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小儿子,撩开他的衣服看有没有砸坏。   那一瞬间,常文恩觉得自己的心里很冷,虽然他在十几岁的时候才明白如坠冰窟这个词的意思,但是在这一刻,他切身体会到了。他很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常瀚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父亲。   常文恩没有再哭了,他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净,心想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在家里掉一滴眼泪,不管再难受也不会,还有,如果常瀚再问自己爱不爱他,那么自己的答案一定是不爱了。   大年初四这天,何跃一家人回来了,让常文恩去玩,常文恩去了,也不太高兴,何跃抱着他给他看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和零食,他也蔫巴巴的。   “恩恩,你怎么了?”何跃捏他的脸,“过年过的不高兴了?”   常文恩说没怎么,何跃把猫抱过来给他玩,他才开心了一点。   晚饭很丰盛,余春蜓做了很多他爱吃的,又给他包了红包,常文恩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如果是从前,他觉得没有什么,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爸爸都不爱自己了,别人对他太好,他心里很不自在。   余春蜓非要给他,他只好收下,又偷偷地把红包给了何跃,何跃很惊讶,问他这是干什么,常文恩犹豫了好久,才说了实话。   “你爸爸怎么那样啊?”何跃很惊讶,“他真的没问你一句?”   常文恩无所谓地点头说是,何跃想了一会,把红包又塞进常文恩的口袋里。   “我妈给你的你就拿着呗。”何跃说:“你爸对你不好,和别人对你好有关系吗?他对你不好那是他的事,我虽然嘴上总说你烦人,可是我觉得你特别好,特别可爱,我最喜欢你了。等你读初中了,我读高中,咱们俩一起考那个私立的中学,它有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到时候你住校了,就不用和他们住一起了。”   常文恩开心了一点,爬到他的床上从床头拿着自己的忍者神龟,他递给何跃看,“拉斐尔和爱因斯坦都想他们了。”   “是吗?”何跃从后面搂着他,“拉斐尔是那个戴红眼罩的?爱因斯坦是哪个来着,我记不住了。”   常文恩科普起来忍者神龟,是永远有耐心的,何跃打开电脑找了动画片,常文恩一个一个地给他对号入座,他非要让何跃记住这这四只小乌龟谁是谁不可。   何跃和他玩了半天,带他去洗脸刷牙睡觉,常文恩把两只忍者神龟放在枕头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去和他说,“何跃哥哥,新年快乐。”   何跃看着他的脸,很认真地回答:“新年快乐,恩恩。” 第十三章   常瀚最近会想,自己是否有一些后知后觉。   他发现常文恩似乎不像以前一样亲近自己了,每天放了学就是回屋里写作业,也不会下楼来看电视,吃饭的时候也很沉默,任一盈让他和弟弟一起玩,他每次都会拒绝,或者礼貌性地在婴儿床边坐一会。   他真的发现常文恩与自己感情变淡了,是在自己小儿子三岁的时候,常文恩要去读初中,坚持报寄宿制学校,离开家的前一天他坐在地上有条不紊地收拾自己的行李,把所有的衣服都叠的整整齐齐。这时候正是夏天,常文恩穿一身短袖短裤,米白色的,很干净。他没穿拖鞋,那双白生生的赤脚晃来晃去的,还在哼着歌,随手拿起一件衬衫看了看,铺在干净的地板上左右折了一下叠好放进行李箱里。   “文恩。”常瀚在他床上坐下,心里不知道怎么,很不是滋味,“你少带点东西,换洗的衣服不用带这么多,周末回家来拿就行。”   常文恩没有回头,“我不折腾了,尽量多带一点。”   “你不想爸爸啊?”常瀚半开玩笑地问他,“爸爸想你呢。”   常文恩说:“想你了就回来看你呗,坐公交也就一个多小时。”   常瀚不知道说什么好,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常文恩其实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一点点舍不得的情绪都没有呢?就算常瀚对他不关心了,还做了一些让自己伤心的事情,住了十多年的家明天就要离开了,也不会一点舍不得都没有吧?   可他就是没有,做不得假。   常文恩收拾好了下楼,任一盈正抱着小儿子逗着玩,常文恩出去住了,她心情不错,却也没说什么,她已经很久没和常文恩说过话了。   热死了,常文恩站在马路边打车,他心想,这么热的天,何跃非要去那么远的篮球馆打篮球干什么?   他打了车往那边去,热的额前都出了一点汗。   到了篮球馆,常文恩找到了何跃,他刚刚打完篮球在休息,低头看着手机,常文恩往那边走,何跃抬头看他,抓着他的手让他坐下,“热不热?”   “热死我了!”常文恩拿额头在他的短袖上蹭,“你非跑这么远打篮球干什么,以后不许来了。”   何跃好像在和谁发短信,又把头低下了,拉着常文恩拽进自己怀里,“行了行了,你现在真是越来越烦我。”   常文恩趴他腿上,凑近了看他在给谁发短信,何跃不给他看,常文恩伸手去抓。   “何跃,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常文恩说:“给我看,要不然我就告诉阿姨。”   他整个人都趴在何跃腿上,露出了一段腰来,何跃瞥了一眼,把手机放在兜里了。   “什么你都看,烦人精。”何跃让他坐好了,“你叫哥哥就给你看。”   “何跃哥哥!”常文恩抬头看他,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盯着何跃的脸,因为天气太热,常文恩的脸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红,微微上翘的鼻尖也有了一点汗珠,何跃伸手摸了一下,常文恩没有躲。   “看吧看吧。”何跃拿出自己的手机,上面只有他和余春蜓发的短信,余春蜓让何跃带常文恩晚上回家里吃饭,常文恩切了一声,何跃伸手捏他的脸,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常文恩没听清,茫然地说:“什么?”   他的耳朵听力不太好,四年级的时候发烧,烧了一整天,任一盈的爸爸过生日,一家三口去给老人庆生,家里只剩他一个,他手机又找不到了,没法给常瀚打电话,等常瀚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快要烧傻了。   带去医院检查,说是突发性耳聋,几天就会好,可是从那以后,常文恩的耳朵就总是时听得到时听不到的,去医院看了几次,只说正常,没什么异样,大夫说他可能是心理问题。   当时余春蜓和常瀚爆发了非常激烈的冲突,甚至差一点动了手,余春蜓说她可以养常文恩,甚至说:“以后常文恩什么都不用你们管,他想奉养你们就奉养你们,我也不要你们的钱,我只求你们别再这么折腾孩子了!”   常瀚非常生气,也许是在气自己,他说自己的儿子不用别人管,余春蜓也气的头晕,但是报警也不管用,常瀚并不会被剥夺抚养权,顶多算是“家庭内部矛盾”。   余春蜓彻底与常瀚闹掰了,但是常瀚默许了常文恩总是去余春蜓家里玩这件事,甚至有时候连着住好几天他也不会管,那时候何跃读初中,有时间就要回家一次来陪常文恩。   常文恩终于可以不用在那个家里住了,何跃是非常高兴的。   他看着常文恩茫然的脸,想像小时候一样亲一亲,又觉得不自在,毕竟他们都长大了,两个男孩总黏在一起本来就很奇怪,对方也不是能随便亲的小孩了。常文恩这几年没有长高多少,但已经有了一点少年的样子,虽然性格没什么改变,还是那样娇气,爱折腾人,可是他不爱哭了。   何跃已经很久没见他哭过了。   有的时候,何跃觉得常文恩与别人都隔了一层,小的时候还会抱着何跃哭哭啼啼地说:“爸爸不要我了怎么办。”可是现在,常瀚做了那样多过分的事情,常文恩却好像没什么所谓了。   男孩子坚强一点是好事,可何跃觉得,常文恩不应该这样的,他一直像小时候那样哭哭啼啼地找自己抱,何跃都觉得要比现在好。   “又听不清了?”何跃两只手捏着他的耳朵,常文恩的耳朵很软,耳垂也很小,何跃拿手指捏着玩,常文恩回过头来看他,两个人挨的很近,何跃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走吧。”何跃拉着他站起来,两个人一起回了家。   家里的猫还在,长大了许多,常文恩脱了鞋,还没来得及换拖鞋,猫就过来蹭他,他抱着猫去何跃的卧室玩,热的一点力气也没有,蔫巴巴地躺在了床上吹空调。   何跃拿了冰箱里的果冻给他吃,他撕了包装纸慢慢地嚼,何跃问他:“恩恩,你明天就去新学校了,去宿舍看了吗?”   常文恩与他读一所学校,只是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区别,他说不知道,随手把自己额头前的碎刘海梳上去,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来,抬起腿拿脚在何跃肩膀上轻轻踢了一下。   “宿舍是两个人还是四个人?”常文恩问他,“去了随机分吗?”   “不是随机分的。”何跃说:“有办法挑自己喜欢的。”   常文恩哦了一声,其实不太在意这些事情,他在哪里都能住,昏昏欲睡地对何跃说:“我想和你住一起,也能挑吗?”   “真想和我住一起吗?”   常文恩强打着精神坐起来,搂着他的腰说想,可就那么一两秒,常文恩就把他放开了,浑身不自在。   何跃比他高出大半个头来,因为运动的关系,身材很好,不像他一样一点肌肉也没有,何跃更像一个少年。   “不想和你住一起。”常文恩又倒在了床上,“烦你。”   何跃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去洗澡,常文恩赶紧拿腿挡着他,他停下来回头,常文恩爬过去抱他的大腿,示弱地说:“你怎么最近总和我生气,我开玩笑都不行啊,我想和你住一起行了吧,何跃哥哥快别生气了。”   “去。”何跃轻轻推开了他,“你就知道说好听的,少哄我。”   常文恩跪坐在床上,在自己兜里翻找,掏出了一块泡泡糖,一个小贴纸,一个小钥匙扣,他把这些东西递给何跃,认真道:“我拿出一点实际行动还不行吗?全部身家都给你了。”   何跃怎么看他怎么可爱,并不能很认真地与他生气,转移话题似的和他说:“又没钱花了?”   家里的钱现在是任一盈在管,何跃知道常文恩总是没钱。   “有钱啊,我爸昨天还给我一张卡呢。”常文恩说:“不知道有多少钱,估计是他私房钱。”   “你先别动那个卡了。”何跃去找自己的钱包,数出几张递给他,“拿着应急,但是我觉得可能没什么别的要用的了,学校扣钱统一划卡,不额外收费,别的东西我妈都直接买的双份,今年我也要搬宿舍。”   常文恩没要,恰好余春蜓叫他们俩吃饭,常文恩赶紧穿了鞋走掉了。   猫还趴在床上,喵了一声,何跃回头看了一眼,伸手挠了挠猫下巴。 第十四章   因为明天两个男孩子就要上学去了,午饭准备的很丰盛,何华寅要晚上才回来,只有他们三个人吃。   余春蜓永远觉得常文恩瘦,一个劲地让他多吃,常文恩吃了一会就饱了,夹了一筷子青菜在嘴里慢慢地嚼,何跃拿脚在他小腿上轻轻地踢了一下,常文恩茫然地回头看他。   “没事儿,吃你的。”何跃让他转过去。   常文恩实在是吃不下了,余春蜓才放过他,让他跟着何跃一起回家取行李,明天一早她一起把两个人都送去,何跃答应了,吃过饭就拉着常文恩一起出门。   任一盈还在一楼坐着,看何跃与常文恩一起回来了,抱着小儿子站起来与他们说话,三个人表面上都很冷静,维持着体面和礼貌,可是常天恩伸手去碰常文恩的脸,何跃与任一盈都下意识地动作,何跃搂着常文恩的腰让他往后退,任一盈抱着儿子也往后退了一下。   气氛一瞬间有点尴尬,何跃与常文恩赶紧上楼了,拿了行李箱要走,任一盈哎了一声,叫住了他们。   “文恩。”任一盈说:“有事情给家里打电话。”   “好的,阿姨。”常文恩和她说:“阿姨再见。”   他三年前在这个客厅里还会被狗吓得直哭,甚至尿裤子,可是这会,他那副样子让任一盈看了心里十分的不舒服,明明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做什么过分的事,只那样在原地站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那样好看的眉眼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礼貌的疏离,只差直说“你说完了吗?没说完请你快点说,我等着走人。”   任一盈心里不舒服,何跃还在,她不好说什么,也收敛了平时的嚣张,不咸不淡地说:“你爸给你的卡,你省着点用,你们学校福利蛮好,一个季度三套校服呢。”   她在暗示常文恩的学费高,常文恩只装听不懂,转身离开了。   何跃帮常文恩拎着行李箱,谁也没有说话,走了一会,何跃突然抓着常文恩的手,“恩恩,你别担心,我那里还有钱你忘了吗?你小时候不是天天念叨那个存折么,我真的准备留给你的。”   常文恩转过去看他,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出口,他现在话不多,和何跃平时打打闹闹说的也是一些玩笑话,心里怎么想的,何跃根本就没听他说过。   “我知道啊,不担心。”常文恩说:“我从来没担心过,你不用总觉得我是小孩……你和叔叔阿姨都对我好,拿我当家人,我知道的。”   何跃看他越是这样,心里越是七上八下的,三年很长吗?为什么三年之前还每天跳着脚告状惹祸的小屁孩就变成这样了呢?他这三年和常文恩不能像从前一样每天都见面,但是也经常联系,他都不知道常文恩是怎么了。   二人回了家,常文恩无事可做,帮何跃收拾行李,他很自然地把何跃放在抽屉里的内裤和袜子放进小的整理包里,叠的很整齐,何跃一开始还没注意,靠在床上玩手机,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吓得手机差点摔在地上。   “恩恩,你干嘛呢?”何跃浑身不自在。   “啊?”常文恩回头看他,“我帮你收拾一下衣服啊,你总乱堆,衣服都皱了。”   他修长白皙的手还抓着何跃的一条内裤,是黑色的,显得他的手更白了,说完了又转了过去,蹲在地上很认真地叠好了放进袋子里。   他很瘦,蹲着的时候肩胛骨都凸出来,何跃觉得两个常文恩自己都能一把抱在怀里,他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你去玩你的,我自己收拾。”   他自己收拾,也只是把东西随便一放,换个地方而已,谈不上整理,常文恩拿手托着下巴看,笑话他:“何跃哥哥你像一个野人。”   他往那里一坐,浑身上下都干净的要透光了,一双赤脚踩在地毯上,何跃发现他的脚趾头都长得很可爱,圆圆的,脚踝透出一点粉色来。何跃有时候会觉得奇怪,常文恩真的是男孩子吗?哪个男孩子手指尖和指关节都是那种透着肉色的浅粉色?   何跃不说话,常文恩从床上滑下来坐在他身边,从床头柜上拿了一个忍者神龟,问他:“这个要带着吗?带一个吧,我的行李箱放不下了,你拿着行吗?”   何跃说可以,把自己行李箱腾空了一半,四只都放了进去,又开始重新装。   吃过晚饭后就开始下雨,夏天的雨来的急而猛,雷电交加,常文恩睡不安稳,他总是非常的怕这种天气,这让他觉得心里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大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何跃看他睡不着,伸着胳膊问他:“抱着你睡吗?”   他很久没抱过常文恩了。   何跃的怀抱很温暖,也很可靠,常文恩枕着他的胳膊,两个人的胸膛紧贴着,常文恩的脸贴着何跃的脖子,很突然的,他觉得何跃在自己脸上亲了一下。   “恩恩。”何跃摸他的头发,“我觉得你变了好多,你小时候不是特别爱说爱笑的吗?现在怎么话这么少?你有什么话也不爱和我说,我有时候很担心你。”   外面一个惊雷炸开,常文恩吓的一抖,他往何跃怀里贴了贴,慌张地说:“我没有啊,你不要说这个了,说点别的。”   “你怕打雷啊?”何跃抱紧了他,“不说就不说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出租车司机,晚上开车载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穿一身红色的裙子,和司机说,自己要去——”   “你不要说了!!”常文恩捂他的嘴,“何跃,你是不是想我打你!”   常文恩的手还带着一股很甜的橘子味,那是家里洗手液的味道,何跃闻了一会,把他的手拿下去攥在手里,“那个女孩说,我要去……唔!”   常文恩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了一下,他像一只吓坏了的小野狗,被何跃紧紧攥着手拿不出来,叼着他的嘴唇含含糊糊地威胁:“你不许说了!”   何跃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常文恩是小孩,他不是,这样闹也太亲近了,他赶紧松开了常文恩的手,胡乱地拍拍他的背,“我不说了,睡吧睡吧。”   他松开常文恩,可外面风雨交加,偶尔有雷炸开,没一会,常文恩就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很小声地说:“何跃哥哥,你转过来啊。”   何跃转过去,常文恩钻进他的怀里,拿牙齿叼着他的睡衣领口,含糊道:“我明天给你洗。”   何跃很惊讶,他不知道常文恩还有这个习惯,可是常文恩就那样含着那块薄薄的布,看上去真的安心了一点,很快就睡了过去,他睡着的时候很乖,看的何跃生出了一股保护人的欲望,也许何跃一直都有,只是这一刻特别的明显。   可能是因为,外面是风雨交加,而他能给常文恩的,也只有这样一个怀抱而已。 第十五章   常文恩跟着何跃去了新学校,很是忙乱了一上午,才被何跃送进了寝室。   楼里都是双人寝,他和何跃在一栋楼,但是他在八楼,何跃在五楼,只有这栋楼是初中部高中部合在一起的,何跃特意选的。学校住宿条件很好,何跃帮他把行李放下收拾房间,直到收拾的差不多了,常文恩的室友也一直没出来。   常文恩正把自己的衣服往衣柜里挂,他做事情非常有条理,几乎到了有一点强迫症的地步,所有的衣服按照颜色深浅排开,仔细地抻平挂好,挂完了最后一件厚棒球外套,他又蹲下去整理自己的鞋。   “恩恩,那个外套我好像也有一件。”何跃说:“你记得吗?”   “这不就是你给我的吗?”常文恩把鞋放在柜子下面,“你把你身上那件送给我穿,我穿回家以后被我阿姨骂,我就又还给你了,然后你又给我了我一件新的,忘了?”   何跃送给常文恩的东西多了,真的不记得这一件衣服,他无所谓地坐在常文恩的床上,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常文恩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起身看了看,房间里很整洁,就拉着何跃下楼去他的寝室。   何跃的室友已经搬过来了,好巧不巧的,这个人何跃认识,算是朋友的朋友,之前总在一起打篮球,二人聊了会天,那男生问何跃,常文恩是谁。   “我弟弟。”何跃回头看常文恩,“刚升初中,在八楼住。”   常文恩给对方打招呼问好,又很自然地帮何跃收拾寝室,他倒也没多想,就是觉得自己不给他先弄的干净利落一点,何跃肯定要把房间弄成猪窝了。   “你亲弟啊?”室友问何跃,“你不是独生子吗?”   “从福利院领养的,从小就领回来了。”何跃说:“不是亲的胜似亲的,是吧恩恩?”   常文恩懒得搭理何跃,帮他把衣服从打包袋里拿出来挂,他收拾完就走了,很礼貌地和二人道别。   “你弟够傲的。”室友说:“他对谁都这样吗?”   何跃拿脚把自己的行李箱踢到角落去,嘭地一声撞了墙,“他就那样,其实胆子可小了,吓唬吓唬就软了。”   余春蜓忙着给他们俩办手续交钱,快到中午才回来,陪两个人吃了顿饭,看了看寝室就走了,临走之前给常文恩留了现金,她给常文恩钱的时候从来不避讳何跃,何跃只在一边吃饭,劝常文恩:“我妈给你你就拿着,就当帮我存着,我没钱了找你花还不行吗。”   钱拿了,常文恩浑身不自在,余春蜓走了以后他又把钱给何跃。   “常文恩,你是不是有毛病?”何跃不大高兴地站起来,“我们把你当家里人,你拿我们当外人是吗,你是叫我妈阿姨,但是我觉得她对你和亲儿子没两样,当妈的给儿子零花不是很正常吗?你再这样以后就少找我玩,你以为我愿意带孩子啊?换个人我早让他一边儿待着去了,你少惹我生气。”   “……”常文恩不安地抬头看他,何跃心软了,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粗声粗气地说:“你别这么看我,自己好好想想,走了走了,回去。”   “你才没带孩子,你的寝室还是我给你收拾的。”过了一会,常文恩小声说:“我又没用你带。”   何跃气死了,教训他:“你尿裤子我都帮你换过,你现在说这个?谁天天让我抱着刷牙洗脸哄睡觉的啊,我就差喂你吃饭了,现在长大了就不承认了是吗?”   北国的夏天很热,很干,空气里都是树叶子和风的味儿,常文恩在这种味道里恍惚了一会,何跃转身要走了,他也没有拦着。   学校里绿化做的好,常文恩找了个树丛旁边的小长凳坐了下来,他心想,是吗?好像是的,何跃确实是带孩子一样照顾过自己,还和他说尿裤子也没事,何跃哥哥帮你换,他想到了更早之前,自己还会说何跃哥哥最好了,最喜欢他了什么的……   何跃走了,常文恩有一点后悔,他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可是又不知道怎么道歉,犹豫了一会,他掏出手机给何跃打电话,还没打通,何跃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两只棒冰,是小雪人。   “给你。”   何跃递给他,转身又要走,常文恩赶紧抓着他的衣服,“你别走啊。”   何跃转过来看他,拆开棒冰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不走在这干什么,我懒得搭理你。”   常文恩搂着他的腰,站起来贴着他的耳朵说:“何跃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你别生气了,别不理我。”   这句话他从小到大说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没有哪次让何跃这样紧张,何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慌里慌张地把他推开,强撑着说:“你就知道拿这句话哄我,还能有点新鲜的吗,你哄人也太没诚意了吧。”   常文恩没有新鲜的,这句管用就行,何跃很快就不生气了,拉着他的手腕往回走,心想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个杀猪的,常文恩就是他杀的猪,这辈子一定要还债什么的,他也不想迷信,但是他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面对常文恩永远是贱兮兮的,人家一句话就能把他哄好。   何跃买了一袋零食放在常文恩寝室里,告诉他和室友分着吃,常文恩说知道了,坐在床边吃小雪人。   他今天穿了条格子花纹的长裤,裤子有点修身,显得他腿很长,何跃踢了踢他的小腿,“你把校服换上看看。”   校服在床上摆着,有三套,一套很正式的西装带领结,两套款式略休闲的平时换着穿,常文恩随手拿了一套,叼着冰棒的木棍开始脱衣服,他在何跃面前没什么顾及,脱到只剩一条内裤,小男孩瘦了吧唧的没长开,没什么看头,何跃却一直在打量他,他发现常文恩真的是很白,太白了,他膝盖和手肘这种关节都和手指尖一样有一点粉。何跃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常文恩,你真是男孩吗?”   常文恩正低着头拆校服的包装,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了,把衬衫穿在自己身上,又低头穿裤子,“我怎么不是男孩了? 第十六章   开学以后,又是一阵忙乱,两个人都是一年级,新老师新同学,何跃还好一点,初中时的朋友有分在一起或者隔壁班,常文恩就完全谁也不认识了,他的小学同学大部分都去读私立学校或者外国语中学,反正以后都要出国,只有他因为和何跃约好了考来这里。   他适应的很快,学生生活规律,每天宿舍食堂教学楼三点一线,第一次摸底考试,常文恩成绩不错,第二名。   放学的时候他把卷子叠好收在包里往外走,林向北正站在门口等他,二人一起回了寝室,林向北拿了常文恩放在桌上的零食吃,一边玩手机一边对他说:“文恩,你卷子给我看一下,明天老师要讲,我把错题改改。”   林向北是在开学以后第二天才来报道的,刚来没多久就把寝室弄得一塌糊涂,送他来的人是他爸,父子俩不知怎么吵起来了,林向北动手摔东西,正赶上常文恩回来才停了。   林向北说是因为他爸娶了后妈,他和他爸闹翻了,但是常文恩觉得他爸还是挺关心他的,放学这么一会,林向北爸爸的电话就来了,问他在做什么,晚上准备去吃什么等等。林向北不耐烦地答了,问他爸:“你一个人在家吗?”   他爸可能说不是,林向北不耐烦地把电话挂了。   常文恩坐在沙发上看书,隐约听清楚了,林向北一边改卷子一边和他聊天,说了一会就说到了他爸身上,“早晚有一天要让他俩离婚。”   “你爸妈还能复婚吗?”常文恩翻了一页书,“你觉得有这个可能没。”   林向北说:“当然没可能了,他们俩闹离婚的时候差点没闹出人命来。”   “那你为什么盼着你爸和后妈离婚啊?”常文恩很冷静地说:“没有这一个也有下一个,你爸为了你一辈子不结婚吗?不可能吧。”   林向北有一点小孩脾气,不爱被人教育,道理他都懂,就是想和他爸作一作,听常文恩这么一说觉得不大高兴了,“你又没后妈,你当然不理解了。”   他见过几次余春蜓和何华寅来看常文恩,虽然只远远地看见过三个人站在一起,可他理所应当地以为那就是常文恩爸妈,常文恩也没否认过,林向北这么一说,他脑袋一抽,突然说:“我也不是我爸妈亲生的,我是他们家领养的小孩。”   “啊?!”林向北突然得知了这样一个秘密,惊讶地看他,“那他们俩对你不错啊,和亲生的差不多。”   “……”   常文恩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脑袋有毛病,又懒得和林向北解释,好像自己在故意逗别人玩一样,可林向北好奇地打听,问常文恩多大的时候被领养的。   常文恩赶紧转移了话题,林向北也没继续问,但是他已经信了,常文恩根本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过了几天余春蜓与何华寅又来看他,在教学楼门口等他放学一起吃饭,常文恩与林向北一起出来,看见他们俩了,赶紧过去打招呼,叫叔叔阿姨。林向北看了看余春蜓与何华寅仍是笑眯眯的样子,心想这养父母脾气挺好的,不改口也不往心里去。   何跃收到了余春蜓的短信,下课的时候也往这边走,林向北是认识何跃的,何跃总过来给常文恩送零食水果,可何跃走近了,林向北觉得不对,何跃长得一看就是余春蜓与何华寅的儿子,太像了,他听常文恩叫了声何跃哥哥,心想原来这个家里有亲生儿子。   林向北打了招呼回寝室,常文恩与何跃一家三口出去吃饭,天热,人没胃口,余春蜓做主找了家环境好的日料店,四口人边吃边聊,两个家长问他们习不习惯,常文恩当然只说好,事实上他觉得确实是挺好的,离开家以后他就没遇到过什么烦心事。   余春蜓问何跃的钢琴练的怎么样,何跃现在一天要练最少七个小时,周末还要去找老师上课,他决定了要走专业,家里也很支持。学校不是音乐附中或艺术中学,高一也没有专门的音乐艺术班,要等高二才有,好在余春蜓给老师私下打过招呼,何跃下午可以少上两节课去琴房弹琴,他基本上每天都要赶着关寝时间才能回去。   何跃吃了片三文鱼,说还好,余春蜓让他平时注意劳逸结合,嘱咐了很多,又问常文恩以后想不想出国。   常文恩想叫阿姨,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妈,我可能不出国,不过我还没想好,不一定。”   他说完了低头吃东西,嚼了一会发现三个人都在看他,觉得奇怪,问:“怎么了?”   何跃表情很古怪,“你管我妈叫妈干什么,你不一直叫阿姨吗?”   常文恩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要死,余春蜓与何华寅却笑,余春蜓说:“恩恩想怎么叫怎么叫,我白捡了个大儿子,不吃亏。”   常文恩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尴尬的饭也没吃好,与何跃两个人回学校的时候,何跃从便利店里给他买了三明治和酸奶,“我走了啊,去练琴了,你先回去吧,晚上饿了对付吃点。”   常文恩捏着凉凉的酸奶瓶,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想回去,他拿瓶子贴着何跃的胳膊,问他:“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第十七章   常文恩跟着何跃去了琴房。   这会儿楼里很安静,只隐约传来小提琴的声音,应该是在三楼,何跃握着钥匙,带常文恩上了二楼。   外面很热,这里却很冷,也许是朝向的关系,没有空调也不觉得热,常文恩看着何跃坐在钢琴前,沉默着练琴,突然觉得心里很不安定。   常文恩心想,这是怎么了呢?是因为知道了何跃以后会出国吗?和自己的好朋友要分开,自己理所应当的会不舒服,可何跃又不仅仅是他的好朋友,何跃是他的家人,他的哥哥,甚至有那么一点点“长兄如父”的感觉,常文恩不想让何跃走,有何跃在,他就觉得有了一点底气和退路,何跃那张床永远有他的一半,那些洗的干干净净的灰白格或者浅蓝色的床单被罩永远可以与他贴着。   可他看着何跃弹钢琴的样子,少年挺直的背和微微低垂的头,他又觉得何跃不出国进修会非常可惜,如果只为了自己一己之私,何跃真的失去了好的机会,那么他心里肯定会非常的过意不去。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有这样一种感觉,如果自己好好地挽留,何跃就不会离开自己。   这样想着,常文恩站起来,走到了何跃身后,抱着他的腰,把脸放在他的脖颈上,何跃弹琴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回头蹭了蹭常文恩的脸,“干什么?”   常文恩很久没有这样和他亲近过了。   “你真的要出国吗?”常文恩问他,“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何跃停下了动作,他抓着常文恩的手在自己手里揉捏,“舍不得我?”   常文恩点点头,何跃说:“其实我也放心不下你。”   他不太好意思再说下去,常文恩也没有问,沉默着坐在何跃身边,与他紧紧挨着,听他弹钢琴,常文恩听不出这是什么曲子,却觉得安心。何跃弹了一会,猛然挺住了,琴声在房间里发出回响。他伸手摸了摸常文恩的脸,“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可以不出去,真的,我爸妈也会理解我。”   常文恩心想,果然。   他也说不好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只是很酸楚,何跃对他真的是太好了,他不知道怎么报答,他是绝对不想让自己成为何跃的阻碍的,赶紧说不是,解释了很久,说自己只是问问,何跃才迟疑着继续练琴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赶着关寝的时间回去的,常文恩很困,困的差点低着头睡着了,何跃干脆背着他往回走,反正常文恩很轻,他背的动。一路踩过被路灯照的氤氲开的光,何跃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卫兵或者骑士,他很想好好地保护常文恩,可是又觉得奇怪,他们俩的关系太亲近了,不像是普通的朋友,也不像兄弟……   他想不出结果,把常文恩背上了楼,送回寝室,林向北还在客厅里抄卷子,看他们俩回来了赶紧起来打招呼,何跃点点头,背着常文恩进了他的卧室,把他放在床上脱了外套,盖好被子就走了。   常文恩读初二那年,家里出了一点事情,常瀚的父亲病重,在某天晚上打电话给常文恩,说让他简单收拾一下,去医院看看。   常文恩对爷爷奶奶感情不深,因为小时候很少在一起,但是他记得以前去的时候他爷爷给他煮玉米吃,很小一个,刚长成的嫩玉米,像水果一样甜,他爷爷煮了一大碗,笑眯眯地递给他吃,常文恩再没吃过了。   常瀚过来接他,看上去很疲惫,常文恩坐在副驾驶,问他爷爷的情况怎么样,常瀚摇摇头说不太好。去年老人家做了几场心脏上的大手术,常文恩是知道的。   常瀚最近也很累,累的他心烦意乱,常天恩也生病了,倒不是什么大毛病,感冒发烧,却总不好,任一盈还动不动就和他吵架,家里老人又生病,公司的生意也不能放下,只有常文恩还能让他省点心。   父子二人去了医院,老人家在icu,常文恩被带着换上了隔离细菌的一次性外套与帽子鞋套,走进去看,老人家已经糊涂了,看见常文恩来了却勉强睁开眼睛,含含糊糊地与他说什么,常文恩没听清,赶紧低下头去仔细地听,这次听清了,他爷爷问他学习忙不忙,累不累。   常文恩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很容易心硬,却也很容易心软,也许是爱憎分明的太过,他心软起来与心硬起来一样感觉强烈,当即眼圈就红了,说自己不累,告诉爷爷一定要好好的,尽管他知道,很可能好不了了,病危通知都接了几轮。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常文恩的爷爷就去了,很多人都来了,一大家子人闹哄哄的,任一盈也抱着常天恩过来,小孩子一直在哭。   常文恩好歹也是家里的大儿子,很自觉地跟着常瀚一起招待亲友,晚上大家一起简单吃了点,又连夜安排人准备后事,这些常文恩就无须跟着了,常瀚让他先回学校去。   第二天恰好是周六,常文恩回去以后还以为寝室没人,因为林向北每个周末都回家,没想到他推开自己卧室门进去,何跃正在他床上坐着,看常文恩回来了,松了一口气,却马上不大高兴地说:“你昨天一晚上没回来,打你手机也不接,干嘛去了?”   常文恩也不知怎么的,明明一直都没什么感觉,看见何跃了,突然就觉得很难过,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很平静地说:“爷爷没了。”   何跃啊了一声,慌张地让常文恩坐在自己身边,他擦干净常文恩的眼泪,不住地摸他的背,哄小孩一样,常文恩哭了一会就止住了,何跃拿自己干净的衣服袖口擦他的脸,柔声道:“不哭了,听话。”   他一这样哄,常文恩反而更想哭,人就是这样一回事,被人宝贝了,被人看重了,就觉得自己也很金贵,本来一个人可以挺过去的难受就被放大了无数倍,他摇摇头说没事了,何跃把常文恩的身体按在自己怀里,对他说:“你睡一会吗?还是吃点东西,哥下去给你买。”   常文恩与他温暖的身体贴着,突然之间觉得很困,他说不吃了,脸上的眼泪还没擦干净,迷迷糊糊地贴着何跃要睡,何跃干脆抱着他躺好了,扯了被子盖在他身上。   常文恩这一觉睡了很久,起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眼睛有一点肿,何跃拿冰箱里的牛奶给他敷了一下,常文恩眼皮上湿漉漉的,有一点红。   老人家的后事办的很隆重,这让常瀚很疲惫,任一盈虽然能帮忙操持,但是也有限,她还要照顾小儿子,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常天恩却又生病了,发烧,容易受惊吓,怎么也不见好。   任一盈其实有一点迷信,她觉得是老人去世之前过了病气给自己的小儿子,瞒着常瀚找人给看了看,对方只说小孩子八字轻,可能确实是受到了一点惊吓,给写了几张拘魂码,说在孩子睡着以后烧了就行,任一盈拿了以后,又不太放心地问:“他一直身体都不好,去医院看了也看不出来……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克着他?”   对方有点惊讶,问任一盈为什么会这样问,任一盈说:“他有个哥哥,不是我亲生的,我觉得这个小孩子命很硬,他妈妈当年出事就很蹊跷,反正因为他,家里一直不安宁,还是这几年他出去了,才好一点,但是我儿子一看见他就生病。”   任一盈找的这个人,并不是那种算命的神棍,他是跟着父亲学过“祝由”的,类似一种道法,很久以前,正规医院还有祝由科,主要就是给小孩治病的,听任一盈这么说不由得哑然失笑,劝她:“和这个没关系,小孩子一个,他能克着谁呢?”   任一盈回到家里以后,却越想越不对,她晚上和常瀚说:“是不是快放假了?你儿子回来吗?”   常瀚低头看手机,头也不抬地说:“当然回来了。”   “你让他上余春蜓家里住几天不行吗?”任一盈说:“他一回来,小宝就生病。”   常瀚最近很烦,听她这样说,更觉得烦了,“你什么意思?常文恩妨碍你了?”   任一盈下意识地生了气,高声说:“你喊什么喊?”   两个人又吵,任一盈眼看着常瀚大晚上的收拾行李要走,她问:“你干嘛去?常瀚!”   “我刚没了爸爸,你好歹当我是个人,你体谅体谅我,少气我了行吗?”常瀚说:“你不让常文恩回来,可以,我看他不回来更开心,我也不回来了,我出去住几天,你放过我吧,让我消停消停。”   他出去了,任一盈坐在床上发了会呆,去客厅看电视了。   任一盈说的假期是国庆节,学校给放了七天的假,常瀚和常文恩说,让他别回家了,又给他转了点钱,叫他想出去玩玩就出去玩玩,常文恩也没多问,同意了。   常瀚这次转过来的钱不少,常文恩有点意外,他想和何跃一起出去玩,又怕打扰他弹钢琴,毕竟一放假何跃就要出去找老师上课,他知道的。   算了吧,常文恩心想,钱留着给何跃买个礼物,他快过生日了。   可是放假之前的前两天,何跃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却问他:“你想去哪玩儿啊?假期带你去。”   他想着常文恩最近不开心,带他出去转转,在再三确定,出去玩儿个三四天不会耽误他弹钢琴以后,常文恩说想去凤凰。   “这时候去那儿……”何跃说:“人肯定巨多。”   常文恩赶紧说:“那就不去了,你想去哪?”   何跃看着他,也没说什么,低头订票。   常文恩坐在他身边看,何跃搜的是到铜仁机场的,回头看他:“到时候去了人多可别怪我啊。” 第十八章   何跃说的没错,这个时候凤凰确实不是一般的人多。   两个人下了飞机后坐了大巴往凤凰去,大巴上很快就满了,车开过公路,常文恩有点晕车,何跃拿了水给他喝,又让他在自己肩膀上靠一会。   到了目的地以后,两个人直奔订好的客栈,这会儿还热着,常文恩穿着短袖短裤也出了一身的汗,何跃回头看他一眼,伸手接过他的行李箱拿着往前走,像个沉默可靠的兄长,常文恩比他走的慢一点,从后面看他,有些惊讶地发现何跃居然已经长这么高了。   他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体恤,把他少年的好身材都勾勒出来,何跃是个衣架子,宽肩窄腰长腿,常文恩知道他生活习惯很好,除了弹钢琴还会抽时间去跑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伸手捏了捏,又去捏何跃的。   “干嘛?”何跃回头看他,“快到了。”   他以为常文恩走累了,常文恩也没说什么,二人走过还沾着雨水的青石板,行李箱的轮子在上面压过发出响来,何跃带着他拐进了一条长巷,低头看了看手机确认了地址,找到了客栈。   客栈外面古朴,是个吊脚楼的样子,里面装修的很现代,何跃订的房间也很好,是一张大床房。   他们俩从小就睡一张床,彼此都觉得没什么可避讳的,常文恩也觉得理所应当,他到了以后就去洗澡,何跃不让他穿客栈里的拖鞋,从行李箱里找了人字拖扔给他,“穿这个。”   常文恩脱了鞋站在地上,两只脚蹭来蹭去的往下脱袜子,何跃蹲下去给他脱,又帮他穿上人字拖,抬头看他,“你就这么脱袜子?”   常文恩摸狗一样摸了摸何跃的头发,笑嘻嘻的不说话,他洗了一会就出来了,只是冲一冲,因为对着何跃实在是太不避讳,什么也没穿,弯着腰在行李箱旁边找毛巾和换洗的内裤,何跃坐在床上玩手机,正对着他,瞥了他一眼,“衣服快穿好,这么大人了,丢不丢脸。”   常文恩打了个喷嚏,何跃不耐烦地站起来给他套了体恤,“快点穿,我去洗澡了。”   洗过澡,两个人都觉得累,挨在一起休息了一会,常文恩睡觉不太老实,总要搂着何跃,他只穿了一条内裤,光溜溜的长腿在何跃小腹上蹭来蹭去的,蹭的何跃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何跃哎了一声,伸手摸他的头,“恩恩,你转过去睡。”   常文恩八爪鱼一样把他抱的更紧了,热乎乎地贴着他,睡得很香,发出一点呼哧呼哧的声音来,像小猪一样,何跃又想起了那个杀猪的前生,他释然了一些,安慰自己,反正常文恩是猪,他和一只猪计较什么呢。   二人一直睡到晚饭时间才起,常文恩很累很累,盘着腿坐在床上磨磨蹭蹭地换衣服,何跃去他行李箱里找,怕他冷,找了条牛仔裤和连帽衫,常文恩接过来衣服,对他说:“何跃,我发现你今天对我特别有耐心。”   “有吗?”何跃说:“可能吧,因为我今天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我觉得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你的,根据你的所作所为,我推测你上辈子是只猪,你这辈子这么折磨我,那么我上辈子应该就是那个杀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常文恩气个半死,万万没想到何跃居然是这么想的,臭着脸不理他,一直到两个人下楼去吃饭,何跃点了几个特色菜,又把菜单递给他,“常文猪,来点菜。”   “……”常文恩恨恨地看他,“板栗炖鸡。”   何跃神经病一样,兀自笑个不停,他越想越觉得是真的,常文恩怎么看怎么像猪,直到菜上来了,何跃夹了一筷子酸汤鱼给常文恩,“来,吃食。”   常文恩踢他的腿,何跃没在意,一顿饭吃的闹哄哄,好在周围都是人,谁也没注意他俩。这会儿真的是人太多了,外面排队等位的人都有不少。   这边的特色菜以酸辣口味为主,常文恩很爱吃,但是他吃不了太辣的,要了几瓶豆奶放在一边,吃几口就喝一点,辣的鼻涕眼泪一起流,也许是陌生的地方让他放松,他心情不错,不像平时那样总是绷着脸了,两个人吃过了饭,何跃拉着他去街上闲逛,江水两边都是些客栈酒吧,或者卖纪念品的地方,常文恩与何跃一起走,何跃很自然地抓着他的手。   因为常年弹钢琴,何跃的手指并不像小时候那样细,手掌外侧的肌肉也比正常手型的人略微厚一点,看不大出来,要握着才能感觉到,常文恩捏了两下,觉得被他这样握着,心里很踏实。   常文恩自己的手就完全是个不沾阳春水的样子,手指很细长,指甲剪的短而圆润,何跃和他这样握着手走,一直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沱江奔流的声音和着不远处酒吧歌手唱歌的声音传过来,又飘走,常文恩低头轻轻地踢一块小石头,把它踢的很远。   “常文猪。”何跃说:“你别乱踢,小心我把你扔下去。”   “不许这么叫我!”常文恩回头看他,“你是不是欠揍了?”   他肯定是打不过何跃的,不过何跃从来也没和他真的打过,闹着玩也让着他,两个人在江边闹着玩,突然听到了一声狗叫。   常文恩一下子就怂了,下意识地躲在何跃身后,何跃也左看右看的,找了会儿才看见狗在哪,就在一个水泥台阶的侧面躲着,他过去看看,笑的不行,把狗抱起来给常文恩看,“常文恩,这你也害怕?”   那狗也就比何跃巴掌大一点点,尾巴一抖一抖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何跃。   “……”常文恩头发都要炸开了,“你别过来!”   何跃笑够了,又把狗放在地上,他很善解人意地说,“来,我带你过去,我走里面,别让这个恶犬把你给咬了,你知道吗,这样的狗疯起来一个成年人都打不过,你不要看我笑,其实我也很害怕,快走,狗要发疯了。”   那小奶狗摇着尾巴跟了几步,脖子上的铃铛跟着响,它奶声奶气地汪了一声,何跃拉着他赶紧往前跑,跑了好一会两个人才停下,常文恩喘的不行,气还没喘匀就教训他:“你神经啊!”   “那个狗那么凶,它把你咬死怎么办?”何跃说:“虽然它好像还没长牙,哈哈哈。”   常文恩这会是真的想把何跃扔进沱江了,他实在是跑的累,一屁股坐在两边的石墩上休息,何跃走到他身后揉他的头发,“不怕不怕,等会回去我还保护你,这个恶犬不敢把你怎么样。”   常文恩懒得搭理他,何跃却搂着他的肩膀笑的直抖,笑够了才拉着常文恩起来,“走了,恩恩,我不笑话你了,去酒吧坐一会吗?”   常文恩倒也不是真的怕一只小奶狗,他只是听到狗叫就下意识地腿软,何跃讨打的事情也不是做了一件两件,他懒得计较,找了家离的近的酒吧进去了。   这边的酒吧大部分都是清吧,很安静,两个人找了位子坐下,点了些零食和酒水,常文恩正回头看下面坐着的那个唱歌的女孩子,没有看何跃点了什么。   “看什么呢?”何跃问他。   常文恩转了回来,何跃也看,唱歌的女孩子很年轻,梳着马尾辫,穿了条长裙,正在唱一首粤语歌。   她长得很好看,是个温婉的杏仁眼。   “别看了,她不会喜欢你这种小朋友的。”何跃伸手捏他的脸,“小心她男朋友揍你。”   常文恩说:“你不觉得她像一个人吗?”   这么说着,常文恩拿出钱包给何跃看,那是一张全家福,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个小孩子,男人的脸被常文恩拿五块钱叠成一小块挡住了,女人的脸透过塑料纸被很清楚地看见了。   常文恩觉得那女孩子长得像自己妈妈。   何跃觉得第一眼看上去不太像,但是看久了又有一点像,常文恩的这张照片是他去初中时偷偷带走的,因为太大,他去打印店做了缩印放在钱包里,每天都会看,不知道要看多少次,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了。   常文恩又低头看了看钱包,没再转过去看那女孩了,他抿着嘴沉默了一会,转移话题似的问何跃:“你点了什么啊?”   何跃心里突然觉得很不舒服,酸疼酸疼的,他总觉得常文恩很可怜,但是常文恩不喜欢别人可怜他,他不好表现出来。   “零食,饮料,酒,你喝不喝酒?”   话音刚落,酒吧的服务员就端着一个大托盘过来了,何跃点了很多,饮料和酒都装在玻璃杯里,看不出什么是什么,常文恩随手拿了一杯喝,是冰红茶。   唱歌的女孩子唱过一曲,客人们给她鼓掌,她调了调吉他,换了首歌唱。   “如果明天看不见太阳,整个世界会变成怎样——”   她唱的是张震岳的《抱着你》,这不是一首情歌,它被收录在一张援助灾后儿童的公益专辑里,那女孩子唱的很温柔,一直唱到那句“我只要抱着你,抱着你,抱着你。”何跃突然伸手抓住的常文恩的手腕,常文恩任他抓着,与他对视了一会,看着何跃伸手从盘子里拿了薯片递到他嘴边,轻声说:“吃吗?”   常文恩觉得很奇怪,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下子就觉得有些慌乱,没被何跃抓着的那只手拿起被子就喝了一口,可是咽下去他才反应过来,那不是饮料,是酒。   酒度数不高,里面还加了饮料,可是常文恩没喝过酒,喝了一点就觉得脸很热。   那女孩子又唱了两首歌,何跃与常文恩才离开了,常文恩不至于一口酒就醉,只是脸很红,两个人又路过刚刚的地方,那只小奶狗还在,趴在台阶上休息。   “恩恩,你听过一个故事吗?”何跃对他说:“从前有个地方叫景阳冈,那里有一只猛虎——”   常文恩还没听完,就知道何跃不能说什么好话,他凶巴巴地看着何跃,何跃不说了,嬉皮笑脸地搂着他的肩膀,“不说就不说吧,走,咱俩轻轻地走过去,不要吵醒了这个恶犬。”   那只小奶狗今天被人摸了几百次,早就累死了,看见人经过动也不动,常文恩走过去了,松了一口气。这会已经完全黑了,凤凰的夜景非常美,山脚下的吊脚楼与酒吧客栈发出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常文恩与何跃在江边看了一会别人钓鱼,才慢悠悠地转回了客栈。   洗过澡后,两个人坐在床上研究明天去哪里,常文恩说想去吊脚楼,何跃同意了,又搜了搜附近口碑还行的饭店,很顺利地敲定了行程。   也许是因为晚上那口酒,常文恩总觉得热,何跃把空调开的很低,睡了一会他又冷,迷迷糊糊地往何跃怀里钻。   他只穿了短袖和内裤,何跃被他蹭来蹭去的,觉得自己都有了一点反应,很尴尬地往旁边躲了躲,可是很快何跃更尴尬地发现,常文恩居然也有反应了。   何跃心里仿佛一万头大象踩过,常文恩才多大?!只是他过了会冷静下来一想,常文恩初二,这个年纪有生理反应好像也很正常吧……   他很纠结地没有动,手还搂着常文恩的肩膀,常文恩今天睡得尤其不老实,哼哼唧唧地不消停,何跃看着天花板,在心里背琴谱,他突然觉得很茫然,类似一种自己种的麦子即将被人割了的心情,常文恩要长大了,以后就要去考大学,谈恋爱,何跃一想到常文恩可能会和别的女孩在一起就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这样的小孩脾气能照顾好对方吗?何跃背一会琴谱,想一会常文恩,到最后完全串了。   他又想到了那个女孩唱的歌,怎么唱的来着?我只要抱着你,抱着你——   他犹豫了一会,转过去与常文恩脸对着脸,把他抱的紧了一点,常文恩突然哼唧了一声,把一条腿搭在了他的腰上。 第十九章   何跃没有动,他知道常文恩有这个毛病,你越是推他,他越要凑过来,只好劝自己算了算了,小心地把常文恩的腿从自己身上拿下来,把自己那边的薄被子扯过来放在两个人中间,常文恩骑着被子睡,两只手还抱着他的脖子。   何跃往窗外看就是山,这会已经是深夜,灯火通明逐渐消去了,变得阑珊,屋里的空调开的低,他觉得不热,甚至有点凉,常文恩的手臂与他脖子贴着的地方很热,暖融融的。何跃心想,不知道回去以后还有机会带着常文恩一起玩吗?他升高二了,家里已经开始让他准备托福,国外学校的目标也订好了,只等着他自己努力去考。出去了以后虽然能回国,肯定不能像现在一样总是与常文恩见面了。   说实话,他是放心不下常文恩的。如果照顾与惦记一个人成了习惯,那么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改掉的,何跃虽然心里觉得他们俩的关系有一点奇怪,相比其他男孩子之间过于亲密了,可是他又觉得有些理所应当,如果他们俩和普通的朋友一样,那也不正常。   普通朋友哪有换过尿布的呢。   常文恩睡了一会觉得冷,拿着被子往自己身上盖,又哼哼唧唧地往何跃怀里拱,何跃实在是没办法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恩恩,你好好躺着。”   常文恩迷糊了一会就醒了,他坐起来说要喝水,回来时忘了买,何跃下楼给他买了瓶果汁,常文恩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把剩下的递给何跃,又倒在了床上。   可是他有点睡不着了,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两点二十五。   “何跃——”常文恩说:“我睡不着了。”   何跃把乱七八糟的枕头和床单都收拾好,让常文恩好好躺着,自己也躺在了他的身边。他伸手去摸常文恩的脸,问他:“聊聊天吗?”   常文恩说好的,却又不知道聊什么。   “你想出国吗?”何跃问他,“还是想留在国内,考虑过吗?”   “考虑过啊……”常文恩捏着他的手,“不出国,就留在国内,出国的话我爸未必同意,主要是我不想出去。”   “为什么不同意?”何跃回头看他,“你不用担心钱。”   “不是钱的事儿……”常文恩沉默了一会,“反正我不会出去的。”   “其实我也不想走了,我放心不下你。”何跃轻声说:“我出国那年你正好读大一,什么都一个人,怕你做不来。”   常文恩似乎觉得很好笑,他问何跃:“你怎么这样啊?脑袋里想的都是带孩子吗?”   何跃说:“想的都是养猪。”   “不开玩笑……”常文恩转过去看外面的景色,“你钢琴弹的那么好,自己有天赋又很努力,如果只因为放心不下我就不出去了,放弃好的机会,我觉得我会愧疚很久。我觉得你的生活以后会很好,你会去到更高的地方,你有你的爱好和追求,我对你来说是很重要,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放心不下我,我也要自己努力好好生活。”   何跃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楚地感觉到觉得常文恩真的长大了,他不是那个被狗吓到了只知道哭着让自己抱的小男孩,虽然人总有一天都会长大,何跃知道。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何跃突然说:“我就是想你开心点,三年五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我总觉得你还是那个小孩,但是你现在也不是了,再过去三年五年,你还会再长大,还要这么不开心吗?我对你确实是要比别人好一点——”   “就一点吗?”常文恩拿手比了一个小小的距离,“就这么一点点?”   “……”何跃说:“很多点。”   常文恩非要看很多点是多少,何跃哎了一声,“比谁都多,行了吧?”   常文恩笑嘻嘻地说:“行啊,你爱对谁好就对谁好嘛,我又不拦着你。”   何跃简直没有脾气,叹了口气拍了拍常文恩的头,“不和你说了,快睡。”   常文恩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少年单薄的身体很温热,何跃顺着那里一直往上,摸过了他的脖子与下颌,再往上,摸到了他的耳朵。   “我总担心你听不见。”何跃说:“每次过马路的时候我都挺害怕你一个人的时候万一听不见出事了怎么办。”   常文恩觉得他想多了,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何跃坐起来看他,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恩恩,你要是女孩就好了。”   “你才是女孩!”常文恩踢了他一脚,“起开。”   何跃捏着他的下巴看,看的常文恩浑身不自在。   “你要是女孩,说不定咱俩还能结婚呢。”何跃说:“青梅竹马,是不是这么叫的?”   “谁要和你结婚啊……”常文恩直翻白眼,“反正我不想。”   “你想和我结我还不娶你呢,快睡吧你,就知道不讲理。”   常文恩没说话,两个人躺了一会,常文恩突然拿小拇指勾着他的手指,在上面蹭了蹭。 第二十章   常文恩勾着何跃的手,没一会就睡着了,两个人中间的被子被他不断地往一边拱,又拱到了何跃身边,他单薄的身体与何跃贴着,何跃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转过去把他抱在了怀里。   第二天何跃起的早了点,常文恩还在睡,没骨头似的缠在何跃身上,何跃眼看着外面天光大亮,不自在地拿被子盖着自己下身坐起来缓了一会,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今天两个人说好了去吊脚楼,谁知道常文恩又说不想去了,想在附近随便转转,何跃查了查,决定带他去附近苗寨玩玩。   苗寨也是景点,常文恩对这里似乎很有兴趣,东看看西看看的,路边有那种卖小吃的摊位,何跃问他想不想吃,常文恩嗯了一声,点点头,过了会儿等何跃回来,发现他手里拿了几串烤虫子。   “……”常文恩下意识地躲了躲,“你吃虫子啊?”   “给你吃的。”何跃递到他嘴边,“吃吧。”   常文恩死活不吃,何跃非要喂给他,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常文恩突然指着何跃身后说:“你看!”   何跃把头转过去了,常文恩拔腿就跑,这里的小路很多,也很曲折,他没一会就拐进一个小岔路里,顺着台阶三两步跑了上去,蹲在地上喘粗气,脸上还挂着笑。   他在地上蹲了一会儿,还不见何跃过来,心想他莫非是迷路了?又觉得不可能吧,这边小路多,可是自己刚才跑了,何跃肯定马上就转过头来看见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啊。   常文恩今天穿的不多,这会儿小巷子里很阴凉,他觉得有点冷了,站起来四处看看,好奇地摸了摸墙上的砖。   他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故事,湘西赶尸什么的……一个劲儿地想,这里是湘西吗?是吗?他越想越紧张,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顺着原路往回走。   可是也不知道是他记错了还是怎么,明明来的时候就是这个路,再往回走的时候,却不是刚才的地方了,那个在路边卖烤虫子的人也不见了,常文恩紧张地四处看看,想喊何跃的名字,却觉得有点傻,又怕他听不到。   他有点慌了,想给何跃打个电话,却想起来手机放在何跃的包里了,站在原地迷茫地看着远处,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   声音离的并不远,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从哪里传过来的,他很着急,可越是着急越是出事,他突然听不到了。   潺潺的流水声,小虫子的叫声,别人的脚步声,谈话声,还有那个刚刚喊他名字的声音,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只剩下耳朵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是让人不安的警报声一样,常文恩茫然地四处看,每个人都不认识。   他没再紧张,也没再害怕了,他只是茫然,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样,什么也听不到,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想等的人等不到,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别人的热闹和他没有关系。   他很小的时候觉得何跃一家是自己的亲人,可是长大了以后,又觉得不是,别人——是别人,也许这样想有一点狼心狗肺,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可是他没办法不让自己这么想,他以后会拿何跃当做自己的亲哥哥,也会去对他爸爸妈妈好,可是他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毕竟他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对他那样,他有什么底气去麻烦别人呢?   想到这里,他的耳朵突然疼了一下,疼在里面,很尖锐,伸手拍了拍,又不疼了,他就这样捂着耳朵茫然地站在原地,傻了一样。   突然的,他被人抱在了怀里,抱他的人在后面,被风带过来一阵熟悉的味道,那是何跃用的沐浴露,还是他给选的,有一股薄荷味儿。   “你乱跑什么!”何跃掰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手机也不带就乱跑……”   何跃本来是很生气的,看见他捂着耳朵茫茫然地看着自己,一下子就气不起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莫名其妙的开始紧张。   他不敢与常文恩对视,有些慌乱地说:“你怎么了?”   常文恩还是听不见,他抓着何跃的手,突然安心下来,盯着他的眼睛看,很冷静地说:“何跃哥哥,我又听不到了。”   何跃觉得自己一颗心一直在往下坠,又好像失重一般无处安放,常文恩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有点凉,指节硌着他,像是要嵌进他的肉里,也攥着他的心一样。   何跃没有说话,他觉得他的意识好像抽离了一点,从别处看着常文恩,从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耳朵,又看到了他的脖子,那一点意识游弋着,猛然窜回了自己的心里。   他从梦里醒过来似的,慢慢地把常文恩抱在了怀里。   “好点了吗?”何跃的眼睛盯着他身后的青石台阶,“还听不见?”   常文恩听不到,这个姿势也看不见他的嘴型,只觉得他动了动,好像在说话,就与他面对着,何跃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恩恩,你真好看。”   “……”常文恩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他问:“什么?”   何跃的心跳的很快,他有点脸红,不敢再看常文恩,常文恩慢慢地能听到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问何跃:“你刚才说什么,我怎么了?”   “没怎么。”何跃抓着他的手,“走吧。” 第二十一章   何跃晕晕乎乎地牵着常文恩去吃饭,一直到下午都有一些心神不宁。   他们晚上才回了客栈,常文恩脱了衣服去洗澡,洗完了又大大咧咧地赤裸着走出来,蹲在行李箱前找换洗的衣服,何跃坐立不安的,突然站起来,转了个身看墙上挂着的画。   “什么东西啊?”常文恩穿了内裤,贴过来也跟着看,他从后面抱着何跃的腰,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这个是鲸鱼吗?”   常文恩觉得它画的太抽象了,只是看着像一条鱼而已,何跃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才微微皱着眉头把他的手拿开了。   “不是鲸鱼。”他说:“是康定斯基的画。”   “不是鲸鱼是什么啊?你不觉得它画的像鲸鱼吗?”   常文恩凑过来拿手勾勒了一个形状,刚刚洗过澡的身体碰着何跃的胳膊,带了一股沐浴露的香味,何跃闭上眼睛,往右转头,从常文恩的怀抱里离开了。   “我去洗澡了,你快把衣服穿好。”   他洗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常文恩正躺在床上玩手机,两条腿搭在床边一个劲儿地晃,看何跃出来了,头也不抬地指使他,“何跃哥哥,我想吃楼下卖的那个蛋卷冰激凌。”   “不给买,饭都不好好吃还吃零食?”何跃低头擦头发,走到床边拿自己带过来的吹风机,常文恩赶紧坐起来,从下往上看他,很认真地说:“求求你了,我可想吃了,我给你报销,还给你辛苦费,真的,你开个价吧。”   何跃低头看他,越看越觉得奇怪,常文恩一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吗?他已经不是那个圆嘟嘟的小屁孩了,看上去那么——好看?何跃心里乱七八糟的,盯着常文恩的鼻子和嘴入了神,常文恩抓着他潮湿的衬衫站起来,两只手啪地一声拍上了他的脸。   “何跃,你傻了?”   何跃这才猛然惊醒似的,啊了一声,问他怎么了,常文恩说:“我说我想吃蛋卷冰激凌!”   他还准备死缠烂打,何跃却傻子似的转身下楼给他买了。   冰激凌买回来了,常文恩靠在床上吃,何跃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常文恩叫他,他也不回应。   “何跃——”常文恩举着剩下的一点蛋卷,“给你吃吧,这个尖最好吃。”   何跃转过来,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把他的手腕握住了,弯下腰叼着那一小块甜筒送进嘴里,常文恩的手指尖上也沾了一点挂了的冰激凌,他犹豫了一下,微微张开嘴舔了舔。   很甜,有一点黏腻,常文恩回过头看他,一时间一片安静。   “……”   常文恩奇怪地看着他,“你舔我干什么?”   何跃哪知道自己舔他干什么,把他的手放下就又下楼了。   这天晚上,何跃没太睡好,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哪里不对劲了,一直在想到底是怎么了?可他光想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想的越多越纠结。   再开学,何跃本来应该马上再恢复状态去练琴,可是他一直静不下心来。写字,练琴,读书,这些需要长时间投入注意力的事情是最能让人静心的,也是最能磨平少年人毛躁的方法,可是何跃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心,他一坐在钢琴前,想的都是常文恩,简直无法控制自己一样。   好好的一首曲子弹的乱七八糟,谁都能听得出他有心事。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某一天放假了回家,练了一会琴后,心烦意乱地站起来去书房看书。   他家的书柜上有很多书,分门别类地摆放好。爸妈并不管他,没有什么书是他不能看的,何跃从前只对艺术与历史方面的书感兴趣,很少去读人文或者小说,可是今天他没心思挑,随手拿了一本下来,低头一看,是《性心理学》。   何跃微微皱着眉头看它的封面,过了一会,他决定把它带到自己卧室去看。   他看了整整一个下午,余春蜓叫他出来吃晚饭,他面色如常地把书放下,吃了饭,和爸妈聊天,帮忙收拾了碗筷,又回到自己卧室,无声地倒在了床上。   他心里很平静,并没有什么疑惑,反而有一种“原来是这样”……不,应该说“果然是这样”的想法,何跃猝不及防地知晓了这个事实,他好像是喜欢上常文恩了。   书里写的,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何跃从前也不是不知道同性恋这回事,他只是在冷静地把自己的感受与心态从头到尾仔细想了一次以后,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件事是不对的。   何跃几乎下意识地就这样想,他不是觉得同性恋不对,他只是觉得喜欢上常文恩不对,他心想,恩恩太小了,什么也不懂……自己喜欢他,和欺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自己怎么会喜欢他呢?   何跃用了很久的时间才理清了自己的心思,他觉得自己做不到疏远常文恩,也做不到对一个小孩子谈论爱情,还能怎么办呢?那就偷着喜欢吧,何跃心想,偷着喜欢……是叫暗恋吗?   太荒谬了,为什么要暗恋一个从小一起长大,比自己小了三岁的男孩?   这会儿已经是深秋了,何跃躺在床上看窗外飞过的落叶,他抓起床头柜上的忍者神龟,摸了摸它的光头,迷茫地把它放在了自己胸口。   他与常文恩的关系很快就有了改变,并不像从前那样亲昵,他会有意识地和常文恩操持距离,说疏远也谈不上,常文恩总觉得奇怪,可是何跃一边这样做,一边加倍地对他好,恨不得把什么都替他考虑到一样,甚至每天晚上从琴房出来,也不忘了给他从超市带一盒加热过的牛奶。   常文恩心很细,当然也觉察到了,可是他没问,他觉得何跃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明年也要去读预科,他想申请的学校很好,林林总总的手续与考试也不比高考轻松。   这年下第一场雪那天,常文恩有点感冒,他十点了还没睡,站在窗台边背单词,背一会儿就往楼下看看,虽然不一定看得到何跃。   十点十五分,何跃打电话给他,让他下楼,常文恩吸着鼻涕坐电梯下去,何跃靠着门低头玩手机。   “何跃。”常文恩走过去,“你怎么不上去找我啊?”   “我今晚不回来睡了,我去练琴。”何跃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他,是一块蛋糕和一盒牛奶,常文恩接了,何跃突然拽着他的手腕,抱了他一下。   “恩恩。”何跃在他耳边说:“你想我没?” 第二十二章   常文恩被他抱着,愣了一下,问他:“不是昨天才见过吗?”   何跃笑了下,放开他,“好吧,我走了,你早点睡,吃完蛋糕一定要刷牙。”   常文恩最近喜欢吃甜的,这个芝士蛋糕他一次能吃两块,何跃平时看不见他,总让他少吃点,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还主动给他买。   常文恩点点头,何跃却没走。   “恩恩,我要去申请学校了。”何跃说:“可能最近就不在这了,要去忙别的,你自己好好的,有事记得找我。”   雪还在下,常文恩看何跃的肩膀上都落了一点,他下楼的时候磨磨蹭蹭,也不知道何跃等多久了。   好舍不得啊。   常文恩这么想着,嘴上说:“怎么这么早就申请啊?我还以为要明年。”   何跃说:“预科要提前报名办手续,明年走。”   常文恩拿手把他肩膀上的雪拂去了,嬉皮笑脸地说:“你走吧,可别想我。”   何跃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这晚的雪下的特别大,今年的每一场雪都是这样。   常文恩一直等到过年的前两天才回家。   他没带回来多少行李,因为觉得反正还要走,很麻烦,常瀚开车来接他,问他一些琐碎的问题,他都答了,只是问什么答什么,再没多余的话。   父子俩回了家,任一盈抱着小儿子在看电视,看他们俩回来了,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常文恩很有礼貌地说了阿姨好,自己拎着箱子上楼了。   晚饭吃的是火锅,常天恩与常文恩对着坐,一直伸手过来摸常文恩的脸,任一盈怕火锅的热气烫到他,把他往后抱,常天恩不高兴地哭了出来,任一盈啧了一声,抱着他哄了半天。   常文恩觉得有点尴尬,他弟弟一边哭一边看着自己,他不安抚一下似乎太冷漠了,可是任一盈很明显不想让自己插嘴,他只好对着小孩子笑了一下,常天恩盯着他看,没一会就不哭了。   吃过晚饭,常文恩帮忙收拾了碗筷,常天恩一直围着他转,抱着他的大腿玩。   任一盈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招呼他:“宝宝,过来。”   常天恩没听见似的,一直围着哥哥打转,常文恩洗了手要上楼,他也跟着。   任一盈哗啦哗啦地翻杂志,没理,常文恩就带着小朋友上楼了,他其实不讨厌这个弟弟,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呢?而且常天恩好像还挺喜欢他的,就像这会儿,常天恩坐在他怀里玩他的手,捏来捏去的,还塞进嘴里咬。   也不是真咬,小猫小狗和他闹着玩似的,常文恩让他玩了一会,想抱着他下楼。   可他还没站起来,手机就响了,他掏出来看,是何跃。   何跃也刚回家,他出去和他妈妈买东西了,应该是冻坏了,哆哆嗦嗦地问他在做什么,常文恩说在和弟弟玩,何跃不大高兴地说:“你们俩有什么可玩的?”   “……没什么可玩的。”常文恩实话实说:“他在这咬我手呢。”   “你快把他抱下去给他妈吧,惹哭了他妈又骂你。”何跃态度强硬地说:“快点。”   常文恩只好歪着头夹电话,抱着常天恩下去,常天恩一离开他果然又开始闹,任一盈耐着性子给他找玩具,他才不哭了。   回了卧室,何跃和他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常文恩拿着忍者神龟玩儿,听一会儿答一会儿的,突然听见楼下有人吵架。   常瀚和任一盈吵架越来越频繁了,这次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常文恩没听明白,他把自己卧室的门反锁上,装作听不见,和何跃聊了会儿天就去洗漱睡觉了。   这个年过得还算平静,常文恩收了个红包,任一盈主动给的,一千块。   常文恩记得自己五六岁的时候收到的钱就是这个的几倍了,他觉得有些好笑,又不能笑,接过来,说谢谢阿姨。   任一盈笑的不冷不热,“不用谢,阿姨应该给的,就是家里多了张嘴吃饭,新买了房子还在还贷,好在一千块也不多,讨个彩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啊,你爸天天念叨你——”   家里买房子了吗?常文恩不知道,不过他也没什么兴趣知道,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爸找老婆的水平是不是只停留在自己妈妈那里,为什么会找任一盈这样一个小家子气的人?   他们俩真的有共同语言吗?   常瀚再怎么,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靠着自己努力留过学的,能挣下今天的家产,看得出是个格局不低的人,可是感情方面真的是一塌糊涂,任一盈撒娇卖痴,他就一步步退让。   常文恩与何跃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正挤在被窝里玩平板,何跃听他这么说就笑了,“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你不也这样吗?你一不讲理,和我作,我就服软了。”   “这能一样吗!”常文恩的手指头滑了一下,平板咣当一声掉进了床缝里。   “……”   “你去捡。”   “你去捡。”   两个人一起说了这句话,常文恩推何跃下去,“你胳膊长,我够不到,快点快点,我等着玩儿呢。”   何跃只好下去,爬到床底下把平板摸出来,擦干净了递给常文恩。   “你还说不是?”何跃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我像阿姨那样骂你了吗?”常文恩认真地盯着屏幕玩,“他们俩吵架好吓人。”   何跃没说话,过了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床头柜里拿了张卡递给他。   “给你压岁钱。”何跃说:“今年和明年的一起给了,还有零花钱。”   他说的大方,这些钱却差不多是他这几年攒的所有钱了,余春蜓一向信奉富养才能让孩子有自信和底气,很舍得给何跃花钱,但是何跃知道自己要出国以后就一直在给常文恩攒着钱,他很怕常文恩家里有一天真的不管他了,而且常文恩那么娇气,吃的穿的不好了,他估计会偷偷哭鼻子。   常文恩没要他的卡,很无所谓地说:“我有钱花啊,我爸不至于真让我饿死,他那么要面子,会上社会新闻的事他怎么可能做,你总给我钱干什么?你出国了用钱的地方比我多,阿姨肯定知道你有这笔钱,到时候问起来怎么办,你在外面饿肚子啊。”   何跃有自己的打算,态度很坚决,常文恩捏着卡,突然问他:“何跃,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何跃不自在地把头转过去了,常文恩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你不用可怜我。”   “我没有可怜你啊。”何跃抓着他的手,“我不是觉得你可怜,我就是担心我不在你过得不好,你这个人这么多毛病,比小女孩还娇气……”   常文恩切了一声,“你们都觉得我很任性吗?”   何跃怕他不高兴,说没有,常文恩却说:“我不在乎这些,真的,我和你闹脾气都是开玩笑的,我就是想欺负你。”   “……”何跃摸了摸他的头,“不和你啰嗦,卡放你包里,睡觉。”   常文恩拗不过他,只好把卡放起来了,他觉得热,把睡衣解了两个扣子。   何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紧张,他伸长了胳膊放在枕头上,问常文恩,“我抱着你睡吗?”   他们俩都这么大了,再这样有一点奇怪,可是常文恩心想他就要走了,估计这也是出国之前两个人最后一次在一起睡觉了,也没说什么,舒舒服服地缩在他怀里,一只手压着他的腰,没一会就睡着了。   何跃觉得自己鼻尖都出了一层汗,他的心跳的非常快,常文恩睡熟了的脸近在咫尺,他看一眼就觉得心跳的更快了,少年人的喜欢总是做不得假,来的猛烈而不可抗拒,他犹豫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凑过去,在常文恩的脸上亲了一下。   这一下的刺激过去以后,他似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何跃冷静了一会儿,微微眯着眼睛,拿嘴唇在他唇角碰了一下。   常文恩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抱的他紧了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何跃眼疾手快地把自己那边的被子拽了一点隔在两个人中间,挡住了自己有一点反应的部位。   房间里很安静,何跃过了会儿才敢动,他搂着常文恩的肩膀,下巴放在他的头顶,一直到后半夜才睡过去。 第二十三章   常文恩被何跃抱着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才醒,迷迷糊糊地拿何跃的衬衫擦口水。   何跃七点多就醒了,低头看了他一会,想把他推开还舍不得,拿手指头轻轻捏他的耳垂玩。过了会儿常文恩自己睡觉不老实,又转过去了,何跃身上一轻,才坐起来动了动被压麻的胳膊,穿好衣服去洗漱了。   今天家里要来客人,常文恩也认识,是余春蜓的妹妹一家。常文恩醒过来以后蔫巴巴地洗漱,何跃走过来帮他梳头发,他闭着眼睛刷牙,刷了一会儿才发现牙刷拿错了,他用了何跃的。   “……”常文恩很不讲理地说:“你为什么把牙刷放在这里。”   “我不应该放这,我错了,我应该把它放马桶里藏起来。”何跃捏了一把他的脸,“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常文恩把牙刷拿出来放回去,嘀嘀咕咕的,“我再给你买你个呗。”他低头洗脸,何跃说:“不用,我不嫌弃你。”又伸手帮他把竖起来的头发压下去,才转身走了。   客人是十一点多才来的,一家三口,小女孩和常文恩差不多大,抱了个拉布拉多的小奶狗,很可爱。   余春蜓愣了一下,和那小女孩商量,“樱樱,等会把狗放书房可以吗?书房有个小窝,还有猫陪它玩。”   小姑娘刚把狗接回来没几天,正稀罕着,有点不想放手,求余春蜓:“姨,这狗可乖了,不乱跑也不吵,我抱一会儿,等会吃饭了再放书房可以吗?”   余春蜓是很疼这个小姑娘的,也舍不得说不好,又怕常文恩害怕,没想到常文恩过来和他们一家三口打招呼,主动伸手摸了摸那狗,问小姑娘这狗多大了。   余春蜓松了口气,以为常文恩不怕小狗,就招呼众人去客厅坐,拿了果盘招待客人。小姑娘挺喜欢常文恩,很热情地给他介绍这狗,包括一天吃几次饭,尿几次,拉几次,睡多久,又很热情地给常文恩抱。   常文恩抱了一会,狗张着嘴哼哼唧唧的叫,舔他的手,常文恩又把狗还回去了。   小姑娘还要和常文恩细数这只拉布拉多的生平,何跃赶紧说:“樱樱你等会啊,我俩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再说。”   他拉着常文恩回卧室换外套,常文恩坐在他床上,沉默了半天才蹦出来一句,“吓死我了,它舔我!”   何跃笑的不行,“那我妈让把狗放书房你还不让。”   “……放书房干嘛啊,好像我欺负小姑娘似的。”常文恩嘀嘀咕咕的,“再说问起来多丢脸。”   何跃要笑死了,摸了摸他的头,“走吧,带你出去躲一会,就说给她买零食去,吃饭之前再回来,下午他们打麻将,她就去书房玩电脑了。”   两个人在外面转了半天,何跃买了一堆零食,常文恩拿一个草莓的冰糖葫芦吃,突然看见了常瀚和任一盈抱着小儿子从商场出来,拎着大包小包上了车。   何跃也看见了,没说什么,抓着常文恩的手带着他往回走。   “我有时候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常文恩突然说:“我觉得我爸可能已经不爱我了……也不能说不爱吧,可能我有点多余,你觉得呢?”   何跃不想大过年的扎他心窝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心里不大舒服,常文恩在自己家里住这几天,他家一次也没打电话来问过。   常文恩把最后一个草莓递给何跃吃,何跃吃了,他拿着竹签子舔上面剩下的一点糖,何跃突然拉着他往回走,拎着一兜子零食进了商场,直奔负一层,给自己和常文恩一人买了一件衬衫。   常文恩看那衬衫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死贵,问何跃做什么,何跃说:“买衣服怎么了,我不能给你买吗?大过年的买件衣服有什么的。”   常文恩突然很想笑,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笑的不行,他跟着何跃回家,在电梯里,何跃回头看他,“还抱狗吗?”   “可以再试试。”常文恩说:“但是它不能舔我。”   午饭很丰盛,一家人边吃边聊,那小女孩坐在常文恩身边,狗趴在她腿上,很乖地没吵。她忍不住和常文恩显摆,献宝似的给常文恩抱。   这小姑娘平时有点高冷,不太爱和谁玩,但是每次看见常文恩都很热情,余春蜓开玩笑说:“樱樱,你怎么这么喜欢他啊?你妈不是说你交朋友可挑剔了吗?”   小姑娘就是单纯看他好看,因为年纪小,也没想那么多,大人开开玩笑就说别的了,何跃却没笑,吃了饭小姑娘去书房玩电脑,何跃和常文恩回卧室休息,他突然拍了拍常文恩晃晃悠悠的小腿,问他:“常文恩,你平时在你们班和谁玩的好啊?”   常文恩很诚实地给他报人名,何跃只认识几个。   “有女孩吗?”   “有啊。”常文恩趴在床上玩手机,“干嘛?”   “常文恩,我警告你啊。”何跃说:“你可别早恋。”   常文恩其实这方面有点晚熟,班级里都有好几个谈恋爱的了,他却没什么感觉,听何跃这么说切了一声:“我没有早恋。”   “你敢早恋就等着我回来收拾你吧!”何跃不大高兴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就偷着和小女孩在一起玩。”   常文恩回头看何跃,“你怎么和系主任一样,你没早恋吗?”   何跃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的,突然狠狠捏他的脸,“我没有,没人和我恋,你放心吧。”   “真的假的?我们班还有女孩和我打听你呢,问我和你什么关系,还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我是不是应该给啊?”   “……”何跃想掐他,又怕他和自己作,过了会儿才阴阳怪气地说:“常文恩,你少转移话题,我提醒你,你要是敢早恋,等我回来发现了没你好果子吃!” 第二十四章   何跃说的很严肃,像是常文恩真的敢去谈恋爱,他就要捏死对方一样,可常文恩一点儿也不害怕,瞪了他一眼,就又转过去了。   “什么态度啊?”何跃握着他的脚腕,“和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常文恩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何跃不想回答,常文恩不大高兴地拿脚踢他的肚子,何跃的手往下摸,觉得他脚很凉,就脱了他的袜子。把他的脚塞进自己衣服里。   他做的很自然,可做完了就有点脸红,常文恩坐起来,突然开口问他:“你对别人也这么好吗?”   “对谁?”何跃低着头,“除了你还有谁?”   “你女朋友……恩,以后的?”常文恩拿手托着下巴,“为什么我一想到你也对别人这样,我就觉得好奇怪。”   他穿了个米白色的毛衣,领口有点大,何跃盯着他露出来的皮肤看了一会,突然起身离开了。   何跃觉得自己以后应该和常文恩好好地保持距离,至少身体上不要再这样亲密地接触了,他比常文恩大,听常文恩一声一声地叫哥哥,不想在对方明白一些事情之前拿这个身份占什么便宜。   晚上睡觉的时候,何跃与常文恩并排躺着,两个人的胳膊与腿都挨着,常文恩很快就睡了,何跃拿手指头勾着他的小拇指,在心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转过去看常文恩的侧脸。   尽管已经看了很多次……但何跃还是觉得常文恩真的好看,他很想在对方的侧脸亲一下,却没有动作,模糊的月光打进来,照的对方一张脸晦暗不明,何跃伸手在虚空里摸了摸,突然听见了一声猫叫。   睡觉的时候家里的猫趴在门口,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突然跳到床上,趴在了两个人中间,猫已经长大了,肥嘟嘟的一大坨,何跃微微皱着眉转过去看它,它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第二天常文恩就要回家,因为常瀚过生日,他起的很早,六点多就醒了。醒过神来以后就靠墙坐着抱猫玩,两只脚贴着何跃的腰胯,因为昨天睡觉不老实,踢了一半被子,他的脚很凉,何跃还没睡醒,下意识地拿手攥着暖。   他走的时候,微微缩着肩膀,咯吱咯吱地踩在雪里,回头和何跃说:“何跃哥哥,我走了,拜拜——”   何跃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觉得一颗心翻来复去的不安宁。   就像几个月以后,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离前,常文恩坐在床上盘着腿帮何跃叠衣服,何跃在旁边玩手机,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那时候雪早就化了,还听得到蝉鸣。   常文恩穿着短袖短裤,露出了白生生的胳膊腿,何跃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哥哥走了啊。”   他是后天的飞机,常文恩嗯了一声,突然把手伸给他看。   “什么?”何跃回头看了看,“要什么。”   “给我五块钱。”常文恩说:“要新的。”   何跃没有五块钱,摸了个十块的递给他,常文恩看了看,不大满意,“要五块的。”   “为什么?”   常文恩不回答,只说:“你下楼给我换去。”   换回来了,他只拿在手里看了看,就收起来了。   何跃走的那天,还在想关于五块钱的事情,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挨着站,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何跃的父母和关系近的亲戚,常文恩回头和他说话,他没听清,凑过去问:“什么?”   “我说那个五块钱,你知道用来干什么的吗?”常文恩笑嘻嘻地说:“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何跃说不准,只说有机会就会回,直到他离开之前,常文恩都是笑嘻嘻的,何跃很舍不得,攥着手机在过安检之前回头看他的脸,发现常文恩好像哭了,眼睛红红的,看何跃转过来马上就把头低下去,转身离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何跃很想冲动地不走了,可是他很快就看不到常文恩了,心里空落落的迷茫。   今天是个很好的天气,没有风也没有雨,和以后的每一个晴天都差不多,可常文恩知道,自己的生活可能会有很多的不一样。   最大的不一样,可能就是要学着适应分离。 第二十五章   常文恩送走何跃以后,大概有两三天情绪都不太好。   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一个人每天坚持在晚上八点喝一杯牛奶,某天如果喝不到,他可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寝食难安。如果一个人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和另一个人形影不离,那么两个人分开了,谁也不会觉得好过。   这会儿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学校寝室的空调又不知为什么坏了,常文恩晚上十一点多还睡不着,掏出手机看何跃的微信。   何跃的微信只用来聊天,平时并不会更新朋友圈。他白天发了几张图片给常文恩,是新学校的寝室,环境,还有一张他手臂的照片,手臂被背包上的一个拉环刮了一下,坏了很长一道伤口。常文恩翻了很多聊天记录,他白天和何跃聊了很久,这会儿想给他发一条信息,可是他突然想到,国内已经午夜了,如果何跃知道他还没睡,肯定会唠叨他的。   天很热,常文恩觉得自己身上黏糊糊地出了很多汗,他怕这个时候洗澡吵到室友,就忍着没动,可是等了半小时,他还是睡不着,实在不舒服,就赤着脚起身去卫生间,拿凉水冲了个澡。   回来的时候,他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快点睡,等了大概二十分钟,他仍然一点困意也没有。常文恩烦躁地睁开了眼睛,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何跃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睡了没。   常文恩开心的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他赶紧给何跃回复了一条语音:“还没睡,你在忙什么呢?”   何跃:你怎么还不睡?快点睡。   常文恩很无语地回复:你问我睡没睡!我说没睡你又教训我,你神经吗?   何跃:好吧,我神经,想你了不行吗,没事,快点睡,我在吃午饭。   常文恩犹豫了好一会才给他打字:好吧,晚安,我睡了。   何跃看了看手机,有点恍惚,这几天都很忙,也很累,同行的朋友都还兴奋着,他却很快就过了兴奋的劲儿。他不想和常文恩因为距离疏远了,又觉得不太现实,常文恩以后肯定还会交到新的朋友。   虽然他觉得并不会有人取代他的位置,可是——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何跃拿起来看,是常文恩又发过来的一条:我也想你了。   他发过来不到一秒就撤回了,何跃心里痒痒的,烦躁和低落的情绪也没有了,给常文恩回复:我看见了,小猪。   常文恩给他回复了一个拿锤子打人的黄豆表情,就再没消息了。   两个人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因为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聊天的时间经常会选在国内晚上八点左右,常文恩洗过澡就趴在床上和何跃聊微信。   这天何跃和他说今天在学校里看见了一只猫,很像家里养的那个,还给他看了照片,常文恩地把图片点开看,觉得一点也不像,家里的猫比这只要胖很多。   两个人开始争执,常文恩懒得打字,给他发了很多搞怪的表情包,何跃也一直在刷屏,似乎很闲的样子,常文恩刷累了,笑嘻嘻地把胳膊垂在床边,另一只手握着手机看。   “常文恩,你笑什么呢?”   林向北正坐在他的书桌前打游戏,突然转过来看他,常文恩脸上的笑还没收回去,啊了一声道:“没啊。”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林向北八卦地凑过来,“和谁聊天呢,笑的这么荡漾。”   常文恩大方地把手机递给他看,林向北一看是何跃,无聊地切了一声,可是没一会又凑过来,“常文恩,你和你哥关系这么好,你怎么不出国啊?”   他一直以为常文恩随口胡扯的“领养”是真的,常文恩也没解释过,随口道:“我不想去呗。”   他并不是特别的想去,也不是特别的不想去,只是他知道,留学的钱家里虽然拿的起,但是任一盈应该不会同意的,他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去平白惹麻烦。就算最后出国了,常文恩也觉得自己欠了常瀚一个人情一样,他虽然很奇怪自己会这么想,但是真的就这么想了,他也没有办法。   他已经隐约预见到了之后的日子。   虽然他并不想这样,但人的感情总归是有限的,他不想去讨好谁,也不指望谁给他一点温暖,现在有何跃在,常文恩的心里很平静,他觉得很满足,如果有一天何跃不再对他好,有自己的生活了,他也不会因为缺爱去讨好任何人。   虽然他并不觉得何跃会对他不好。   这样想着,他又看了一眼手机,给何跃发了个猪头的表情过去,何跃说:你的自拍吗。   常文恩:……你才是猪。   何跃没和他纠结谁是猪,非要让常文恩自拍一张给自己看。   常文恩不太会拍,又不想拍的太难看,为难地弄了半天才勉强照了一张发过去,林向北看见了,笑的不行,“常文恩!你给谁发自拍呢,笑的恶心吧啦的。”   “滚!”常文恩不自在地转过去躺,“你才恶心,闭嘴。”   他刚说完,就收到了何跃的消息。   “好看,我当屏保了。”   还加了一个黄豆小人大笑的表情。   常文恩莫名其妙地感觉什么都不对了,他脸都红了,粗声粗气地把林向北赶出去,又冲了个澡,把手机关掉,直接睡了。   何跃等了半天也没收到回复,拿手指在屏幕上摸了摸,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才把手机收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常文恩觉得这年夏天结束之前的日子特别冷,也许是因为雨下的很早,又密集。   他很快就脱了短袖,在这些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日子里匆匆忙忙地走在校园里,马上就要中考,他早已经有了心仪的学校,分数也应该十拿九稳,但是他不太想闲下来,他总觉得一闲下来就会有一些无所适从,还会伴随着一种微妙的恐惧感。   这点恐惧感让他有一点睡眠不足,以至于常瀚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周末来常文恩的学校附近办事,顺便叫常文恩出来吃顿饭,因为天冷,两个人去吃了火锅,常文恩坐在他对面,低头从番茄锅底里盛了一点汤喝,热气一蒸,那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才好看了点。   两个人聊天,常文恩觉得很尴尬,常瀚问他的问题都是固定的,从初一问到初三,比如最近吃饭如何,健康如何,学习如何,他每次的回答也是一样,好,挺好的,还可以。例行公事一样的问题问过了以后,常瀚似乎也有点尴尬,和他聊起了常天恩。   “天恩最近总说想你呢,问你怎么不回家。”常瀚说:“中考完了想在家里待着还是想出去玩?”   “我想出国去找何跃……”常文恩回答他:“前几天说好了的。”   何跃很早就和他在谈这件事,还怕他弄不清楚签证手续,算好了时间回国陪他办,两个人再一起走。常文恩倒是想去,又不想麻烦何跃,可何跃没给他抗议的机会。   常瀚有一点尴尬,他低头喝了一口橙汁,沉默了一会,才抬头说:“还以为你会在家里陪弟弟玩呢,我看你平时也挺喜欢他的,没事儿,你想去就去吧,考试也别有太大压力。”   他总觉得有血缘关系的才是一家人,常文恩和何跃这个外人的关系这样好,对常天恩有一点不冷不热的,他心里其实是不舒服的。   但是他不好指责什么,就像常文恩觉得他有些生疏,觉得他是“外人”一样,这三年来随着小儿子的长大,他付出的精力也越来越多,从前和常文恩的母亲在一起时因为工作很忙没有参与到小孩子成长的遗憾被弥补了,他与任一盈的关系也好了很多,对常文恩也有一些客气了,他有的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样,但是他理性十足,感性就有些混乱,并不能很好地调整自己的心态。   他也并不觉得这样是什么错。   父子俩吃过了火锅一起离开。常文恩往外走的时候低头在手上哈气,雨刚刚停,还有点冷着,他走了几步,回头和常瀚告别,“爸爸,我回去了。”   常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眼看着他离开了,这才发现常文恩好像长高了不少,不是个小孩的模样了,他走路的时候背挺得很直,只是有点瘦,就像很多这个年纪的男孩一样单薄。   他错过了很多,可能以后也会错过更多。   这个认知让常瀚觉得有一点惶恐,所以他不再去想了。   常文恩的中考成绩很好,也考上了他想去的重点,从头到尾都没和常瀚商量报考,常瀚也没有问,他已经习惯了常文恩的自作主张。何跃给他发微信闲聊,告诉他应该准备什么衣服带过来,过了会儿又说算了,等他回国陪他买。   常文恩趴在床上发呆,楼下是动画片的声音,常天恩在看电视。手机里何跃的消息发了好几条,他也没有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戳进了何跃的头像去看,常文恩心想,他还是没有发朋友圈,为什么不发呢?这样自己无聊的时候都不知道看什么了,他们俩的聊天记录都是一些废话,看来看去只会觉得好蠢。   常文恩神游天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那么一恍惚,戳来戳去的,把何跃给拉黑了。   “……”他反应过来,赶紧退出来想把何跃放出黑名单,可是他以前没用过这个功能,不知道怎么弄,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还没等他搞明白,何跃的facetime就发了过来,常文恩接了,看见何跃在屏幕那边微微皱着眉头,很不高兴地说:“常文恩!你拉黑我干什么,你要造反啊?”   常文恩赶紧说:“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点进去我的头像,再看我的详细资料,再点拉黑,你不小心点一个我看看?胆肥了是吗,快点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要不然你等我回去揍你。”   常文恩本来还挺不好意思的,听他这么说翻了个白眼,“我不放出来了,拉黑你,拜拜,我要去洗澡睡觉了。”   他关了face time,真的去洗澡了,回来的时候手机里好多未接电话,常文恩刚把锁屏打开,何跃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他接了,何跃口气软下来,“不闹了,我要上课了,快把我放出来,乖,要不然你等会又睡觉了。”   常文恩很得意地说:“你不是要揍我吗?”   “我不揍了,我错了行了吧?”何跃哄他:“听话。”   常文恩磨蹭了一会儿挂了电话,过了会儿才找到黑名单在哪里,刚要把何跃放出来,何跃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你怎么还不把我放出来!”何跃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真的欠揍了?”   “……你别再打电话了,电话费不要钱吗?我马上就把你放出来,你等一下。”常文恩这么说着,突然开始嘿嘿地笑,“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啊。”   何跃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含含糊糊地说:“管你什么事,我不喜欢别人拉黑我,不可以吗?”   “我和别人是一个概念的吗?你说清楚。”常文恩拿毛巾擦头发,“不说清楚就这么黑名单吧。”   何跃简直要怕了他,低声说:“祖宗,你和别人当然不是一个概念的啊,这个世界上还有别人像你这么烦人吗?还有谁比你更烦人精吗?”   常文恩还是笑,好像心情很不错,笑的何跃心里痒痒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一点。   “听话,我先挂了,快点把我放出来,聊微信,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何跃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哄他快点把自己放出黑名单,随便给他找了几张猫的图片发过去。常文恩又要和他闹,何跃只好找朋友找了个前几天排练的视频,拿微信录了一段给常文恩看。   因为是转录的视频,有点不清楚,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何跃的侧脸,他弹钢琴的姿态一向是很好看的。   何跃钢琴的侧面站了个女孩子,看不太清楚脸,但是面部轮廓上看的出是亚裔,女孩子是个十分高挑而玲珑有致的身材,穿一身很好看的黑色小礼服,抱着手臂,指甲是看上去低调又温柔的奶油色。   常文恩微微上翘的嘴角逐渐垂了下来,他关了视频,又打开,重复了几次,他终于打字问何跃:“那个女孩子是谁啊?” 第二十七章   何跃收到消息以后很快就回复了。   “谁?黑裙子的那个吗?我同学。”   常文恩又看了一遍视频,把手机扔在一边,不太高兴地抱着被子躺下了。   手机没有再收到消息,可能何跃去上课了,他睡不着,只好把手机拿过来看,越看那个女孩子越觉得心里不舒服,可是过了会儿冷静下来,心想自己为什么要不高兴?   何跃在那边有朋友很正常,他那种脾气和性格,没有朋友才奇怪吧……可是常文恩无论如何都觉得如鲠在喉,喘气都不顺畅了似的。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又给何跃发过去一条微信。   “你在那边朋友很多吗?”   何跃过了会儿给他回复:“还好。”   常文恩揉了揉眼睛,给他发了个表情,何跃也给他回了个表情,两个人就这么发了十几分钟,何跃终于忍不住说:不和你玩了,真的要上课了。   “好吧。”常文恩语音给他,“我睡觉了啊,明早起来你要陪我聊天,还有,你的机票买了吗?哪天回来?”   何跃说如果到时候航班不延误的话应该是七天以后就能回了,常文恩哼了一声,把手机放在一边,抱着被子把眼睛闭上了。   还有八九天就是何跃的生日了,何跃这次回来还能赶上,常文恩想着应该给何跃准备一个什么礼物好呢?球鞋何跃会喜欢吗?前年好像给他买的就是球鞋,他好像还挺喜欢的,要不然再买一双那个牌子的?   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浪漫的细胞,也不像女孩子那样心思细腻,想不出什么有创意的礼物。何跃其实什么都不缺,他只知道买贵的,每年何跃过生日之前,他都会有意识地攒一笔钱,何跃倒是很捧场,不管他送什么何跃都会喜欢,并且一直在用,像他送的钱包就用了两年多了。   他在何跃回来的前两天去逛街,很为难地选了一双他觉得还挺好看的鞋,买好了又抱回家里笨手笨脚地弄了个包装,他盘着腿坐在地上准备了好一会,才勉强包了个不那么丑的,还把手不小心给割破了。   常文恩拍照给何跃看,何跃问他怎么弄的,他实话实说:包装纸割的。   何跃笑话他这也能弄坏手,没一会又问他疼不疼。他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何跃,又低头去把包装纸不平整的地方抹平。   和何跃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了,上次见他还是过年,想一想何跃居然已经出国快一年了,常文恩低着头看包装袋,心想何跃预科读完了,会读几年大学呢?读完大学以后还会继续读吗?是不是至少要三四年才能回国?   虽然嘴上说着根本不会想,一个人也能好好的,但是常文恩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很想何跃。   可是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脾气别扭的时候,他又是个嘴硬的人,从来就没有承认过。   所以晚上何跃问他想不想自己,常文恩说:“不想。”   “真的假的啊?”何跃的语音从听筒里传来,好像有一点疲惫,“那我不回去和你一起过生日了啊,我可能得晚几天。”   “……”常文恩抿着嘴,在手机上戳来戳去的,不知道回复什么好,过了会儿才说:“好吧。”   他没问为什么,要不然问了何跃肯定又要嘲笑他,“你不是说不想我吗?瞎问什么啊。”   何跃比和他说好的“晚几天”,还晚了两三天,常文恩和余春蜓一起去接机,远远地看着何跃拎着行李箱走了过来,跳起来和他挥手。   何跃没什么变化,只是有点黑了,他笑着走过来揉了揉常文恩的头发,回头和余春蜓说:“妈,你们等多久了?”   “没多久。”余春蜓抱了他一下,“快走吧,回家吃饭,饿了没?”   她走在前面,常文恩与何跃偷偷搞小动作,两个人打打闹闹地上了车,何跃突然伸手抓住了常文恩的手腕,低声说:“不许乱动。”   常文恩有点晕车,车开了以后他就蔫了,何跃偷偷搂着他的腰,他只低着头不说话。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常文恩显得很小,也很乖,他微微用力扶着常文恩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又觉得这样太亲昵了,可常文恩也许是实在不舒服,也没挣扎,就那么乖乖靠着,余春蜓抬头看了一眼内视镜,问何跃:“恩恩怎么了?”   “他晕车。”何跃说:“没事儿,一会就到家了。”   常文恩的身体与他贴着,有点凉,何跃一下子就有些心猿意马,只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好转过去看窗外,拿右手握着常文恩的手腕轻轻地摸了摸。   因为想着给何跃补过一个生日,这顿饭准备的很丰盛,何跃也许是饿了,也许是很久没吃到家里的饭菜,看上去胃口很好。常文恩拿了个蒸螃蟹拆了给他吃,他哎呦一声,“我还是第一次吃你给我拆的螃蟹呢。”   常文恩低头拿纸巾擦手,“你过生日啊,要不然谁伺候你。”   何跃笑眯眯地把螃蟹吃了,在桌子下面踢了踢常文恩的小腿。   常文恩也回踢过去,两个人闹了一会,差点打翻一杯饮料,余春蜓啧了一声,让何跃别闹了,两个人才消停了一会,等吃过了蛋糕,何跃带着常文恩回卧室,刚把卧室门关上就又开始闹,常文恩力气没他大,被他攥着手腕压在床上,何跃把手伸进他短袖下摆里乱摸,摸了两下又觉得不对,慢慢地把手拿了出来,不自在地坐在了床边。   “你不说给我买礼物了吗?”何跃问他,“哪儿呢?”   常文恩还躺在床上喘,抬起胳膊指了指桌子上,“自己拿。”   何跃拿过来看看,“什么东西?”   “自己拆。”常文恩轻轻踢了踢他的背,“我告诉你不就没有惊喜了吗?”   何跃拆了包装纸,哎了一声,“是鞋啊,我还以为你买的什么礼盒,谁给你包的啊?”   常文恩举着手指头给他看,嘀嘀咕咕地说:“当然是我自己包的了,你一下子就给拆了,我手还割坏了呢!”   那个小口子早就愈合,一点痕迹也没了,常文恩非要找到伤口给何跃看,半天也找不出来,只好作罢,不大高兴地说:“反正我就是很认真的包了。”   何跃忍不住想笑,搂着他的肩膀揉了揉,“行了行了,知道你认真给我包了,这个包装纸我也留着还不行吗?”   “那你喜不喜欢啊?”常文恩抬头看他,微微抿着嘴唇,一双微微下垂,看起来有一点忧郁的大眼睛盯着他看,眼神却是很期盼的,像个小孩偷着做了件好事,等别人来夸奖。   何跃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地站起身来找地方放自己的新鞋,他貌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喜欢,拿着包装纸的右手却很用力,手臂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一点,只是常文恩看不到。 第二十八章   何跃觉得自己克制的太久,反而时刻都处在一种异常清醒与冷静的状态,甚至连晚上常文恩洗了澡,赤身裸体地走出来坐在他身边擦头发,他也能很平静地说:“快点擦干净穿衣服,等会儿感冒了。”   常文恩点点头,却没动作,何跃实在是受不了了,起身去给他找睡衣,衣柜里还有他自己没带出国的一套,很干净,何跃拿给常文恩,“穿吗?”   “我不要穿你穿过的。”常文恩说:“可是我自己的忘记带了,怎么办?”   何跃站着,稍微一偏头就能把他看的清清楚楚,毫无隐藏。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快要到嗓子眼了,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也不敢去看。常文恩踢他的小腿,拿脚趾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他把睡衣扔在常文恩腿上,“快点穿,这么大人了害臊不害臊,你和别人也这样吗,洗完澡了衣服也不穿就往别人床上坐?”   他语气不大好,常文恩抬头看他,好像真的不高兴了。他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低头把衣服穿好,哼了一声蹭到床上躺着了。   何跃也没说什么,转身去浴室洗澡,里面还很暖和,有一点水雾还没散去的潮气,何跃想着常文恩赤裸的肩膀和红润的嘴唇,闭着眼睛把手伸进自己腿间。   虽然说出来会很羞耻,可何跃必须承认,他偶尔会有幻想,一想到那张脸有一天会对自己露出迷离渴望的表情,他就觉得自己硬的要爆炸,因为来自常文恩的诱惑太多,可不能做的更多,他只能靠一些下流的想象来安慰自己,每当这种时候,何跃就会觉得自己十分不堪而面目狰狞,常文恩绝对不会想知道自己对他有过什么幻想,他自己也很想马上就忘,虽然往往不会很成功。   他想着常文恩的脸,忍着喘息射了出来,过了会儿才松了口气,收拾干净浴室,很快地冲了个冷水澡。   常文恩还没睡,在床上躺着玩手机,何跃穿了一身宽松的短袖短裤走过去,也许是因为刚刚发泄过,他心情好了点,摸了摸常文恩的脸,问他:“小猪,你看什么呢?”   “……”常文恩不太高兴地说:“没有。”   他把手机放在枕头下,转过去睡觉了。   何跃在他身边躺好,闻着他好闻的味道,心里痒痒的,他强行从后面把常文恩抱住了,右手从前面压着他的左肩膀,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你又怎么了?”   “你烦死了,别碰我……”常文恩又闹脾气,“你才是猪。”   何跃哄常文恩哄了这么多年,几句话就把他摆平了,他转过来与何跃聊天,何跃的胳膊被他压着,拿手貌似无意识地在他脸上摸,心不在焉地和常文恩胡扯。   “对了,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啊?”常文恩说:“有什么事儿吗?”   “有个朋友有点事,帮了个忙,就晚了几天。”何跃拿手指头拨弄了一下他的睫毛,“是不是想我了?”   常文恩切了一声,“你都不回来陪我过生日。”   “是我过生日,又不是你过,我又不像你这么事儿多,晚几天再过也一样的。”何跃转过去看他的脸,“是不是?”   常文恩哦了一声,又把手指头举到他面前,“你看见了吗!我为了给你包礼物弄坏的,你还不按时回来拿。”   他的手指头很好看,细长而直,因为皮肤很白,指尖都有点透着粉色,何跃低头看了一会,很敷衍地给他吹了吹。   也许是因为白天累了,常文恩很快就睡着了,他缩在何跃怀里,腿压在何跃的胯上,两个人贴的极近。何跃小心地抓着他的手,把那根受了伤的手指放在自己嘴边亲了亲。   常文恩没反应,他睡得很沉。何跃微微垂下头去吻他的额头和眼皮,拿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抚摸,难耐地把他抱的紧了一点。   他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三十多个小时没好好休息过,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可他一秒钟也舍不得睡,他很想抱着常文恩狠狠地亲吻,甚至在他脖子上咬一个带血的牙印,可是他只敢想想,心里的悸动无处发散,何跃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的手机突然振了一下,是一条line消息,何跃没有回复,过了会儿手机又振,而且连着振了两下,常文恩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被吵醒了。   “什么东西……”他拿手捏何跃的脸,“关掉,好吵。”   何跃嗯了一声,拿过手机简单回复了一条,就把它放在了一边,常文恩却睡不着了,搂着他的胳膊问:“谁啊?”   “朋友。”何跃摸他的头发,“你快睡你的。”   “我要看。”常文恩伸手,“给我看。”   何跃在他面前,一向是没什么隐私的,这会儿也没说什么,解了锁递给他,常文恩看着line的界面,问他这是什么。   “一个聊天软件,国外的。”   “这个好熟悉啊……”常文恩想了想,“啊,这个不是韩国和日本那边喜欢用的吗?”   他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他同桌是个女孩子,很狂热的追星族,这个软件界面她给常文恩看过好几次,她喜欢的明星有时候会po出自己和朋友的聊天记录。   “因为这个朋友习惯用这个。”何跃实话实说:“我不经常用。”   两个人用英语对话,常文恩看得懂,对方发了个表情,问他在做什么,何跃回复已经睡了。   常文恩觉得对方肯定是个女孩,他也说不好为什么这么想,就是很肯定,不太高兴地把手机扔在一边,转过去睡了。   他和何跃一天可以作八十次,有七十九次都是他无理取闹,何跃愿意哄他,没一会就和好了,何跃要是不愿意哄他,他自己也可以厚着脸皮过来没话找话,可是这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真的很不高兴,何跃让他转过来,他也没理,抿着嘴唇不说话。   何跃哪里知道他怎么了,还以为他是被吵醒了闹脾气,可过了会儿常文恩突然转过来,很严肃地问何跃,“是你女朋友吗?”   何跃愣了一下,“我女朋友?”   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了一会,何跃突然笑了一下。   “你吃醋啊?”   常文恩没理他,何跃却自顾自地笑起来,“说话啊,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没有!”常文恩狡辩,“我又不是女孩子,我为什么要吃醋,你以为你人见人爱吗?”   何跃笑了一会,突然把他抱在怀里狠狠地揉,“男孩为什么不能吃醋,我也不用人见人爱,你喜欢我不就行了吗?”   常文恩还要嘴硬,突然觉得自己肩膀被何跃咬住了,咬的很重,屋里没开灯,他看不到何跃眼睛都红了,紧紧抱着他的手臂上青筋鼓起。常文恩疼的一抖,小声说:“你咬我干什么?”   何跃慢慢地松了嘴,手臂却没有松开,他哄常文恩,“不闹了,明天再说,我真的太累了,将近两天没睡好了。”   也许是因为刚才咬的那一下,何跃心里的邪火发出去一些,他觉得自己要忍出毛病了,好在常文恩似乎是也有点吓着了,没再继续撩拨他。   何跃这次回国待的时间并不久,他陪常文恩把没办完的手续处理好,就带着他离开了。   其实国外也没什么好玩,何跃还要上课练琴,只是在国内的话何跃不好请假,又不想这个假期常文恩没人陪。   何跃的公寓环境很好,常文恩觉得比国内的要好一点,但是他很累,没什么心东看西看了,磨蹭到何跃床上就要睡,何跃啧了一声,“衣服脱了再睡,睡衣放哪了,是不是放我箱子里了?”   常文恩说不记得了,坐起来等着他给自己找,回头左看看右看看,看见了何跃床头柜上的一个小摆件,是个略大的玻璃杯,里面放了很细腻的白沙和呼吸灯,还有一些圣诞元素的小装饰。常文恩拿过来看,在沙子里掏出了一个小星星。   何跃给他找了睡衣,去热了点巧克力奶,甜的要命,常文恩与他一人一半喝掉,倒在他的被窝里睡着了。   常文恩在这里可以待二十天左右,倒了时差以后,每天的日常就是跟着何跃吃吃喝喝,去琴房陪他练琴,还认识了几个何跃的朋友,其中也包括那个视频里的黑裙子女孩。   女孩子叫Lauren,比视频里看起来还要有气质,她是abc,只会说一点中文,不太流利,很喜欢拉着常文恩聊天。   常文恩这样的小男生,是比较讨姐姐们喜欢的,虽然交流有点问题,但是相处的还算开心,虽然何跃不太喜欢常文恩和她在一起。   lauren与常文恩之间的联系是何跃,就经常会聊起何跃,常文恩也是从她嘴里才知道何跃其实过得很辛苦,每天只能睡六个多小时,要学习要练琴还要抽时间和自己聊天,何跃在一边听着,赶紧叫他俩换个话题,lauren就笑,笑的好像和何跃十分亲密,很俏皮地和何跃挤眉弄眼。   好不容易赶上有一天常文恩赖床,何跃去了琴房以后有机会单独和lauren说话,他很严肃地说:“你们俩能少聊我吗?”   lauren一直在笑,问他为什么不能聊。何跃纠结了一会儿才说,“他好像以为你是我女朋友。”   何跃喜欢常文恩这件事,不只是lauren,他们几个关系比较近的都知道,最开始何跃当然不承认,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如果只是普通的好朋友,根本不至于每天捧着手机聊天,去年他过生日,何跃为了安排时间回国找他,还差一点错过了一场重要的考试,他们拿这件事调侃的多了,何跃干脆就承认了。   那天晚上lauren给何跃发消息,就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和常文恩睡在一起。   “为什么会误会?”lauren很不理解,“他不知道你喜欢他吗?”   何跃很疲累地捏了捏眉心,沉默了一会才说:“他还很小。”   lauren呃了一声,挑眉道:“好吧,那以后就不谈你,反正他这么可爱,我谈什么无聊的话题应该都会有耐心。”   她说到做到,真的不再和常文恩谈何跃了,何跃如果特别忙,她就带着常文恩出去玩,何跃其实总是担心她会说漏嘴,毕竟现在并不是一个捅破窗户纸的好时候,两个人离的这么远,做朋友还能好好的,谈恋爱如果吵架了,他哄都哄不好。常文恩这么小,别说和一个同性在一起,异性之间的感情都未必处理的好,他很怕常文恩一个人在国内想太多,甚至有什么心理问题。   而且他也没把握常文恩真的会答应自己,如果连朋友都做不成,他真的要疯了。   好在lauren什么都没说,常文恩在这边玩的还挺开心,因为每天吃吃吃,还胖了一点。   这天何跃回家很早,看见常文恩趴在床上看书,看他回来了也没说什么,过了会儿何跃拿过来水果给他吃,他突然问:“何跃,我想早点回去,可以吗?”   “为什么?”何跃愣了一下,“玩的不开心吗?我后天没事,可以带你出去玩,lauren前几天不是也带你出去了吗。”   常文恩就是不想总被lauren带着出去玩才想走的,可是他又不能说,显得自己太不懂事了,lauren对他是很好的,他也很喜欢lauren,可是又有点别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是觉得lauren和何跃关系很好,他嫉妒吗?可是这有什么好嫉妒的呢,如果何跃真的和她谈恋爱了,应该也很好吧?她那个性格的女孩子,大家都喜欢,何跃好像也挺喜欢她……   “小猪,你想什么呢?”何跃蹲在床边看他的脸,“是你爸让你提前回去了吗?”   “不是啊。”常文恩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头,“我自己想回去的。”   何跃哦了一声,突然开玩笑似的把他压在床上,蹭了蹭他的肩膀,低声说:“你就当陪我几天不行吗?别走了,这次走了再见面可能就要过年了,过年我还不一定能回去几天。”   常文恩回头看他,两个人的脸挨的极近,几乎只有一个薄薄的笔记本的距离,何跃与他对视一会,又问他:“好不好?说话啊。”   常文恩莫名其妙地脸红了,他看着何跃近在咫尺的脸,心里乱的不行,把何跃给推开了,胡乱答应道:“我知道了,不走了。”   其实不走的话,他也待不了几天,越是舍不得时间过的越快,何跃觉得还没怎么样呢,就要把他送走了,离开的前一晚,他给常文恩收拾了行李,塞了很多路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常文恩白天玩了一天,晚上又吃的很饱,何跃上床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何跃忍了又忍,一想到他明天就要走了,还是忍不住想亲亲他,他小心翼翼地把常文恩抱在怀里,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在他侧脸上吻了一下,看常文恩没反应,何跃又大着胆子吻他的唇角,常文恩唔了一声,抓着他的睡衣下摆没再动了。何跃脑袋里嗡嗡地响,很冲动地在他微微有点肉嘟嘟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只那么一下,很轻,瞬间就离开了,何跃就后悔了,他觉得人的欲望真的没有止境,也许他本性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虽然告诉自己只亲一下就够了,可现在他却想狠狠地吻他的脖颈与肩膀,想摸他的腰,甚至想了更多让人不齿的东西。常文恩睡得很沉,是个一无所知的样子,何跃过了一会才冷静下来,抓着他细瘦的手腕强迫自己睡觉。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何跃起的早,抱着他躺了一会,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叫他起床,常文恩蔫巴巴的,扁着嘴揉眼睛,抓着何跃的手说:“怎么这么早啊?”   “给你煮点东西吃。”何跃说:“吃面吧,可以吗?”   昨天他带着常文恩从早玩到晚,吃吃喝喝的过了一天,常文恩这会儿什么也不想吃了,点点头说:“可以,但是我只喝汤。”   他迷迷糊糊地又要睡,何跃也没再吵他,给他煮了一锅清汤寡水的面,打了个荷包蛋,他端了满满一碗到卧室里,放在床头柜上,捏常文恩的脸,轻声说:“常文恩,快点吃饭,吃完了收拾一下,要不然真来不及了。”   “……哦。”常文恩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你怎么让我在你床上吃啊?你不是以前都不让的吗。”   以前是以前,今时不同往日,何跃当然不能说,只笑了笑,让他快点吃,常文恩叼着荷包蛋嚼了会儿,突然把碗放下,转身抱着何跃的腰,小声说:“我不想走。”   他长大了以后就很少撒娇了,也很少主动和何跃亲近,都是何跃追着他,这会儿突然这样,何跃还觉得不适应,有一点脸红,他伸手摸常文恩的头发,哄他说:“走吧,过年的时候就看见了,以后每年除了过年,我有时间就会回国看你,等你高中毕业了,要是想出国的话也可以来这里,到时候就能经常见面了。”   何跃说不后悔出国,肯定是撒谎,每次他想常文恩的时候都怀疑自己那时候在想什么,怎么没什么犹豫就走了,难道没想到出国以后两个人见不到了他会想吗?也许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想他。   常文恩抬头看他,嘴边油汪汪的,把他的白短袖都给蹭脏了,何跃是最不喜欢别人邋遢的,这会儿却也没说什么,让他去洗漱,自己沉默着脱了短袖换了件新的。常文恩洗漱好了回来换衣服,他穿的还是何跃的睡衣,随手把它们和那件脏了的白衬衫扔在一起,何跃却给拿起来,放在床上了。   “不洗吗?”常文恩问他,“我穿好几天了。”   “洗啊,等会儿洗,你快点换衣服。”   常文恩哦了一声,慢吞吞地穿,他穿一身简单的短袖短裤,因为下雨,何跃找了个棒球服外套给他穿,帮他把那双白色的运动鞋的鞋带系了个很紧的结。常文恩低头看他,伸手摸他的头发,他也抬头回看,一张十分英俊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神色。常文恩的手顿住了,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被什么东西裹住了一样。   何跃帮他系好了鞋带,就站起来给他收拾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常文恩坐着无聊,转移注意力似的左看右看,又看见了那个玻璃杯。   他突然觉得越看越眼熟,回想了一会,突然愣住了,他觉得这个好像是lauren的line头像,只是那个头像是夜里拍的。   常文恩的心忽的一下坠了下去,他一时之间有点转不过来,何跃的摆件是另外一个女孩的社交软件头像,那个头像还是夜里拍的,如果是一只何跃养的小猫小狗还说得过去,可能女孩子很喜欢,可这只是一个摆件,说好看,也没有那么好看,lauren至于喜欢到拿它当头像吗?   他脑袋里乱成一团,何跃却已经利落地帮他把东西收拾好了,放在行李箱里,坐在他身边给他检查等会要用到的证件。常文恩回头看何跃,表情有点傻,何跃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地问:“怎么了你?”   常文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抓着何跃的手腕,又问了他一次,“你真的没和lauren谈恋爱吗?”   “……”何跃心想我每天想你还想不过来,哪有心思和别人谈恋爱啊,却不好明说,只道:“当然是真的啊,我有必要骗你吗?”   常文恩抬头看他,有一点可怜巴巴的,“那她的line头像为什么是那个啊?”   他指着那个摆件,何跃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啊,那个是圣诞节活动的小礼物,大家都有,又不只是我们俩有。”   常文恩哦了一声,把那个摆件拿过来看,细长的手指在沙子里戳来戳去的,何跃就这样沉默着与他挨着坐了一会,突然说:“常文恩,你不想让我谈恋爱吗?为什么。”   “谁不想了!”常文恩嘴硬,“我就是问一下,你管我。”   他提着箱子要走,何跃只好站起来跟着,一路上何跃都没怎么说话,抓着他的手捏着玩,到了机场以后,常文恩似乎等着何跃嘱咐自己几句什么,可何跃还是没有说话。   “我走了?”常文恩别别扭扭地说:“拜拜。”   他慢吞吞地走了两步,突然被何跃拉了回来,何跃极快地从后面抱了他一下,低声说:“走吧,乖。”   他这么说着,紧紧攥着常文恩的手腕,常文恩回头看他,“那你松开我啊。”   何跃却攥的更紧了一点,转移话题似的问他:“过年的时候想要什么礼物?回去给你买。”   常文恩没什么想要的,何跃只好把手松开了,他送走了常文恩,突然后悔到咬牙切齿,他应该在昨晚好好地亲一会,如果常文恩醒了,他也不用犹豫来犹豫去的,说什么也要让常文恩答应自己不可。 第三十章   常文恩的新高中离家里更远了一点,还是寄宿制,但是住宿条件很一般,初中是私立,住的是条件很好的双人寝,和公寓差不多。这边虽然是升学率很高的重点,但是这里的宿舍就是普通的四人寝,墙角还有一点霉,乱七八糟的。常瀚带他去了,也没说什么,他其实有一点不满意常文恩的自作主张,报考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没和家里商量过。   常文恩其实也知道,但是他没有说,反正已经这样了,他说什么也没用。不只是这一件事,还有很多别的事情,他觉得父子俩的感情就像是错开的两条直线,越走越远,距离一直在增加,他不是一个好儿子,常瀚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临走之前,常瀚没有什么嘱咐,只把常文恩送过来就离开了,他公司有一点急事,至于是什么急事,有多急,常文恩也不知道。   余春蜓知道今天常瀚来送,怕两个人见了尴尬就没来,常文恩只好自己笨手笨脚地换被套,收拾房间。何跃在的时候有何跃帮他换,还是初三那一年他才自己学会的。   好不容易换好了,常文恩打开手机摄像头,给何跃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何跃没一会就回了消息,让他把寝室照片拍几张发给自己看。   常文恩看了看四周,勉强拍了一张还能看得过去的,何跃看了以后还觉得不满意,问他能不能换寝室。   “当然不能换了……”常文恩说:“你想什么呢。”   何跃那边已经快十二点了,常文恩让他快睡,自己把寝室给收拾干净了,走到窗边往下看。   他突然有一点点迷茫,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人生呢?   他还是第一次去考虑这个问题。   常文恩其实是有一点崇拜何跃的,那是小男孩天然的崇拜,也许是因为何跃比他高,比他壮,一个人在国外也能生活的很好,还能交到很多朋友,他觉得自己有一天能像何跃那样目标坚定地往前走,就很好了。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爱好,也不是很喜欢学习。成绩好完全是因为那点危机感,和模仿何跃的冲动,何跃在学校时那么忙,成绩还很看得过去,在国外了成绩也不错,常文恩嘴上不说,心里是有一点“想和何跃一样厉害”的意思的。   一想到何跃,常文恩莫名地脸红,他又想起在国外分别之前何跃蹲在地上给自己系鞋带,抬头看自己时的表情与眼神。   他整个人漂在虚空里似的,很浮,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一样,一直在想何跃的脸,和他指节分明的手。   常文恩的高一过得平平淡淡,按部就班地三点一线,他成绩还好,只是这个学校成绩好的太多了,常文恩并不特别出彩,和室友同学的关系也就那样,他性格有一点闷,不太爱说话,但是又不惹人讨厌,没什么特别好的新朋友,常瀚对他冷淡了一点,他就沉默了一点。   何跃那边也很忙,两个人聊微信都有时间差,把微信当做邮箱用,常文恩越来越喜欢黏着他了,总是发一大堆消息给何跃,何跃知道他没什么朋友,很寂寞,所以才这么喜欢缠着自己聊天。   何跃当然是心疼的,虽然有时候会阴暗地想,常文恩的世界要是只有自己就好了,可是看他这样还是会鼓励他多和别人交往,和同学舍友搞好关系。   常文恩嘴上答应了,却没什么动作,他像一只小蜗牛,慢吞吞地往前爬,何跃就是他的壳。   何跃年底只在家里待了十几天就走了,他学校那边有个演出,常文恩心情不大好,一直到了开学还是那样闷闷的。   从前的英语老师怀孕了,他们班里新换了个代班的,年纪不大,总喜欢搞新点子,刚开学,就让班里的学生两人一组,一个成绩好,一个成绩差,说是“互相帮助”。   常文恩的伙伴是班里坐最后一排的男生,爱打篮球,只有数学成绩好,别的都很差,高瘦,皮肤微黑,他很喜欢在常文恩坐着的时候,站在后面弯腰拿东西,像是把他抱在怀里一样,还很喜欢握着他的手腕和他讲话。虽然何跃也是男的,也喜欢这样握着他的手或者手腕,可是他从未觉得这么别扭,甚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常文恩不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他只是沉默,也许是这种沉默助长了对方的勇气,他越是不说,对方就越喜欢动手动脚,还总是笑嘻嘻的。   这天英语卷子发下来,他非要缠着常文恩给他讲,还听的很认真,常文恩脾气好,很有耐心地从自习课给他讲到放学,这会不会再有人来了,大家都走了,只有操场上打篮球的同学把球拍在地上,发出一点砰砰声来。   夕阳西下,把常文恩的侧脸镀了一层暖融融的金黄,那个男生就这样握着笔,低头看他,突然从他后面把他抱住了,很神经质地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里闻。   “常文恩,你怎么这么白啊?”他激动的有一点喘,手压着常文恩的肩膀。   常文恩完全愣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觉得一只满是烟味的手摸上了他的脸,摸的很用力。对方贴着他的耳朵和他说话,可是常文恩什么也听不见了,他脑袋里嗡嗡地响,直到他觉得那双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他才反应过来,拿手肘在对方的肋骨狠狠地怼了一下,这一下实在是太重了,对方马上就松开了他,常文恩脸都白了,他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却咬着牙骂了一句,“滚!”   对方缓过来,脸上还挂着笑,扶着墙站起来,“脾气还挺大……”   他这样说着,突然把常文恩拉进了怀里,掰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饿急了的狗一样,在他脖子上舔了一下。   常文恩如果是一个什么动物,这会肯定毛都要炸开了,他狠狠咬对方压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指,咬的自己牙都疼了,对方才松开他,常文恩没有犹豫,抓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跑走了。   他跑的很快,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甚至觉得肺都疼了,脑袋里的嗡嗡声才褪去了,他站在学校的绿化带里弯着腰喘,突然猛地坐在了地上,拿手背擦自己的嘴。   恶心。   他一直在心里重复这个词,直到那些即将爆炸的情绪平复下去,他也听得到声音了,才后知后觉地拿出了手机,抖着手给何跃发消息。   何跃没有回复,常文恩发了很多条,问他在做什么,他还是不回复,常文恩刚要给他打电话,突然想起他两个多小时之前才睡,这会应该不会醒的。   常文恩听到了鸟呼啦一声从他头顶飞过,他茫然地抬头看,只电光火石之间,他就觉得很绝望。   他清楚地知道了,原来自己是喜欢男生的,就在刚刚,他满脑子都是何跃,他好想让何跃来抱抱自己,甚至有一种很强烈的,与何跃接吻的冲动,脖子上那一块被人舔过的地方,常文恩只想狠狠地洗干净了,让何跃抱着他再吻一次。   只要是何跃,做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仿佛一锅热水浇在了他的心上,他压抑了很久的想法破土而出,他想和何跃拥抱,想和他接吻,想一辈子待在那个名为何跃的壳里不出来,他从前的骄傲也只是自欺欺人的强撑而已。   何跃的电话没一会就打过来,很急地问他怎么了,常文恩接了,右手掐着自己的手心,冷静地说:“没有怎么啊,我忘了你睡了,没事。”   何跃确认了好多次,常文恩都说没事,他松了口气,翻了个身,“你干嘛呢?这会儿是不是放学了,晚上吃的什么?”   常文恩拿手背狠狠地擦了擦嘴唇,含糊道:“还没吃,我去吃饭了,你接着睡吧,睡醒了要给我发微信,我挂了啊,拜拜。”   他起身往宿舍走,早春的校园寒意还很重,常文恩把手缩进袖子里,一开始还慢慢地走,后来就一路小跑,消失在夜色里。 第三十一章   常文恩晚上没有吃饭,他跑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这里的浴室不大干净,热水也不是24小时供应。他微微低着头,让水冲在自己脖子上,拿手背用力地擦,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那里有点痒,伸手去用力地抓了几下才好了点,洗完了他去照镜子,发现因为抓的太用力,脖子上出现了很明显的红印和血点。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那个男生几乎和他前后脚进的教室,常文恩没有抬头看他,微微低着头收拾自己的书包,他走过来在常文恩同桌的位置坐下了,很自来熟地搂着常文恩的肩膀,“你怎么来这么晚啊?”   常文恩每天都来的挺早,今天有点起晚了,没什么精神,蔫巴巴的,他回头去看那个男生,脖子上的红印子就露了出来,两个人挨的很近,那男生又凑过来,嬉皮笑脸地在他脖子上摸了一把。   班级里的座位大概坐满了三分之一,都在闲聊或者背单词,谁也没有注意他们俩。常文恩躲了一下,他得寸进尺地凑过来,“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啊,你昨天晚上洗澡使劲儿搓那里了吗?都红了,疼不疼啊?”   常文恩知道一味地躲是不行的,他也躲不过来,低声说:“你以后少来烦我,小心我把这事儿说出去,我家里不管我,你家里还不管你吗?”   这男孩家里也是做生意的,据说很有钱,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家里很重男轻女,别的事情管的不严,和小男孩纠缠不清这种事肯定不会不管的。   “你说啊,你就说我昨天晚上舔你脖子了,还摸你腰了,今天晚上还想亲你,想摸你,你不说我替你说?”他没脸没皮地笑,“常文恩,你脖子可嫩了,你知道吗?”   常文恩低着头看书,不再理会他,他觉得无聊,切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常文恩走的很快,跟着放学的人一起往食堂走,那男生没有跟过来,可是晚自习结束了以后,他又去常文恩宿舍门口,抓着一张皱巴巴的卷子找他。   常文恩的舍友今晚集体偷偷跑出去上网了,只剩下他一个,那男生堵在门口的时候,常文恩刚换了睡衣准备躺下看一会书。   他走进来,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大大咧咧地坐在常文恩的身边,问他,“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儿啊?”   常文恩坐起来,他给挡住了去路,两个人僵持了一会,他又伸手去摸常文恩的脸。   “昨天舔那一下我想了一晚上……”他凑近了,微微喘着说:“他们都说你喜欢男的,是真的吗?”   常文恩不知道这个他们是谁,也没有问,他微微后退了一步,那人就往前走,突然把他推倒在床上,抓着他的腰乱摸。   他很兴奋,因为常文恩实在是太诱人了,他和常文恩做了半年的同学,暗暗观察他很久了,这会儿两个人挨的这么近,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硬了起来,可是他刚把手伸进常文恩的裤子里,还没来得及往下摸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肩膀上一疼,疼的他骂了一声,常文恩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扎在他肩膀上,他回头看了一眼,是个钢笔,墨水和血混合在一起往下流,他下意识地狠狠给了常文恩一巴掌,发出啪的一声响。   常文恩脸很快就肿了,抬头看他,眼神很冷漠,像个喂不熟的小动物,他没看见对方身上的血一样,小声说:“你真恶心,我好想你去死。”   他没有说的多么咬牙切齿,也没有做出什么凶神恶煞的表情,可是那个眼神,好像如果有机会就真的想杀了对方一样,他紧紧攥着钢笔,肿着半张脸,微微抖着肩膀,又重复了一句:“你真恶心。”   这一晚并没有发生什么,常文恩的钢笔没有扎进他的脖子,他也没有再碰常文恩,而是站在原地想了一会,选择离开了。常文恩把宿舍门关好,这里的门并不能反锁,他就拿枕头放在地上,靠着门坐好,低头和何跃聊微信。   何跃这个时候应该在练琴,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发了十多条,唠唠叨叨的,他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了,怕肯定是怕的,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太好,在同龄男孩里的力量算是很弱的,要是对方真的想用强,他肯定打不过。可又不只是单纯的怕,还觉得很恶心,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没有朋友去说,何跃还在国外,他不想让何跃担心。   刚刚是他气狠了,一冲动就见了血,可能对方怕了,可是他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后续了。   何跃很快就给他回复了,“怎么还不睡啊?我在外面呢,正好看见那个猫了,你看看吗?”   他给常文恩发照片,常文恩点开大图看,傻乎乎地笑了一下,没那么紧张了,和何跃聊了一会儿,何跃赶他去睡觉,他也困得直打哈欠,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可是被抽了一下的脸很疼,他拿手背盖着,没一会就睡着了。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对方第二天没来上课,第三天来了以后也只是冷冰冰地瞥了常文恩一眼,没说什么。   可是那种很恶心的感觉总是在,常文恩想让何跃抱自己想的不行,他一直在问何跃什么时候回国,何跃说:“暑假啊,这次可以多待几天,对了,lauren说也要过来玩。”   常文恩又有一点低落了,他哦了一声,没再回复了。   暑假很快就到了,常文恩比何跃放假要早,他回了家以后就闷在房间里看书,常瀚最近不是很忙,刚带着任一盈和常天恩旅游回来。   常瀚不喜欢他总一个人待着,把他叫下来陪常天恩玩,其实也没什么可陪的,常天恩最近看动画片看的入迷了,根本没心思去理会别人,常瀚和任一盈凑在一起聊旅游时的事儿,他就低着头玩手机。   “啊,对了,文恩啊。”任一盈转过去和他说:“你这次没赶上旅游别不高兴啊,我们这不是想着假期了你和何跃总在一起玩,叫你你也不去,等以后有机会了,咱们一家四口再一起出去玩儿。”   常文恩笑着说没事儿,以后机会有的是。任一盈也笑了一下,“你说你平时上学,放假了就往何跃家里跑,去年还跑国外去了,和天恩都不亲了,我们呢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们俩才是亲兄弟,是吧?你还是要好好和弟弟相处。”   常文恩只说知道了,常瀚回头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抱着常天恩去卧室拿玩具。   其实常文恩有时候会有一点羡慕他弟弟,谁不想有人爱呢?但是任一盈明摆着不可能爱他,常瀚呢,也就那样,他还记得当年耳朵烧坏了,常瀚一听是暂时的就好像如释重负,不用承担责任的样子,再没怎么关心过他了。   何跃后天到,和lauren一起回来,常文恩本来是很想快点见到何跃的,可是这会儿又没那么期盼了,他怕何跃真的是带女朋友回来。   就这么熬了两天,何跃总算是回来了,常文恩在他家里等他,没有一起去接,四个人一起回来的时候聊的正开心,常文恩过去和他们打招呼,何跃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你怎么没去接我啊?”   常文恩说:“车里会坐不下啊。”   lauren鞋还没换,就过来抱常文恩,很夸张地说想他,带过来一股很好闻的香水味。   晚上吃饭时,lauren因为是客人,又语言不通,何跃的爸妈都在照顾她,何跃也一直给她介绍本地菜的做法和材料,常文恩一直在心里吐槽自己,要不要这么小气啊,何跃带朋友回家玩,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人家是客人,对她热情一点不应该吗?   可是他觉得道理自己都懂,却控制不住自己,虽然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一直压抑着情绪。直到吃过饭了,大家一起出去遛弯,买了水果回来吃,常文恩跟着余春蜓去洗水果,拿了把水果刀切菠萝,余春蜓笑眯眯地回头和他说:“恩恩,你去年去国外找你何跃哥哥玩,这个女孩儿也在吗?”   “啊?”常文恩说:“在啊,不是他们一个系的同学么。”   “我是说,他们私底下关系一直这么好吗?”余春蜓塞了个葡萄给他,“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常文恩嚼了两下葡萄,小声说:“……我不知道呀。”   “其实也蛮好,这女孩子挺好的。”余春蜓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可不能学啊,你还小呢,得好好学习,不能早恋,听见没。”   常文恩说:“噢。”   他拿起一块苹果吃,觉得有点酸,又拿了一粒葡萄塞进嘴里,突然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晚上睡觉时,还是何跃与他睡一张床,常文恩刚躺下,何跃就进来了,很想念似的过来抱他,“恩恩,你怎么了,不开心啊?”   常文恩终于投入了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怀抱,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平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把何跃反手抱住了。   “没有啊。”常文恩说:“明天去哪里?”   “不知道,随便逛逛吧。”何跃捏了捏他的脸,“睡觉了。”   何跃想抱着他睡,他也很想被何跃抱着,可是两个人谁也没有说出口,何跃迷迷糊糊地睡了,觉得有人抓着自己的手放在哪里,他强撑着睁开眼睛看,常文恩不知道怎么,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了。   常文恩的脖子很滑,凉凉的,鼓出来一点喉结,何跃拿拇指蹭了蹭,含糊道:“抱着你睡啊?”   “可以吗?”常文恩慢吞吞地钻进了他怀里,手搭在他的腰上。何跃猛地把人抱紧了,蹭了蹭他的脖颈,“睡了睡了,不许踢我。”   常文恩睡得很香,他很久没睡这么安心过了。   lauren在这边玩的很开心,基本上附近特色的小吃和本地菜都吃过了,景点也都带她去玩过了,何跃能感觉出来常文恩陪着他们的时候会有点情绪不好,他和lauren私下聊过,lauren说:“我觉得他是在吃醋!”   何跃觉得这是无稽之谈,lauren却表示一定是,她的感觉不会错的,鼓励何跃今年假期一定要有所突破,并且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在何跃的心里,常文恩还是个小孩,说不懂事吧,家教是很好的,做事情也很稳妥。说懂事吧,也没有那么懂事,像个小蜗牛一样慢吞吞的,别人戳一下才会给一点反应。   和这样一个小孩子谈感情,何跃觉得还太早了,像是在欺负人一样。   常文恩也没那个胆子和何跃说清楚自己的心意,两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相处了几天,一直到lauren过生日,她偷偷和何跃说:“你要不要我帮你个忙?”   “什么?”何跃回头看她,“帮什么忙。”   “你去帮我买对戒,和文恩一起去。”lauren笑眯眯的,“就这样,别说是我叫你买的,就说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他会误会的!”何跃赶紧说:“你不知道他发起脾气来有多磨人,他不想我谈恋爱,要是误会了这个暑假都要和我闹,我再回来又要年底,真的闹掰了怎么办?”   lauren翻了个白眼,怪他不争气,又说他脑袋不清楚,“普通的好朋友,会不想对方谈恋爱吗?你们俩早就过界了,如果他不高兴,你可以直接问问他为什么不高兴,有什么不高兴的理由吗?他不说就是默认喜欢你,你直接把戒指给他戴上好了。”   何跃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啊了一声,“真的假的?那他要是没有不高兴呢?到时候怎么解释?”   “他现在已经很不高兴了!”lauren气的拿指节敲桌子,“每次我们俩离得近了他都不高兴,不是非要摆臭脸才叫不高兴,他是个有礼貌的人,他不会直接表现出来,但是他的眼神已经很明显了,你是傻的吗?你没有好好观察过吗?”   何跃被教训了半天,迟疑着答应了。   他约常文恩出去买东西,说是给lauren买生日礼物,常文恩没说什么,跟着他出去逛街,两个人直奔珠宝店,何跃与接待的店员说:“买戒指,对戒。”   常文恩的心忽地坠了下去,他也不傻,不知道一个男生给女生买对戒是什么意思,虽然早就猜到了,可是真的被证实了,他还是觉得有一点无法接受,他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僵住了,何跃随意挑了一对,回头看他,他下意识地走过去看,很麻木地说:“这个挺好看的,有配套的项链吗?我给lauren买了当礼物吧。”   何跃没让他买,带着他离开了,那个小小的对戒礼盒被他握着,随手递给常文恩,“你帮我拿着吧。”   常文恩没拿稳,不小心摔在地上了,他蹲下去捡,随手把它放在了自己的兜里。   两个人往家里走,吃过了晚饭,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何跃去他爸妈房间聊天,常文恩坐在床上想了一会,背着自己的包走了。他知道这样可能会很尴尬,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很没有礼貌,可是他知道何跃一家人不会不高兴的,因为他们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顶多也就是说他几句。他应该满足了,却有一点贪得无厌地喜欢上了何跃,何跃如果知道了,说不定会很讨厌他。   他就是不想在这里待着了,何跃如果给lauren送礼物,说不定要当场求爱什么的,或者他们俩早就在一起了?常文恩不知道。   他本来是很平静的,可是只过了没几秒,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他微微垂着头一直往前走,路边人不多,都是晚上出来遛弯的老人和小情侣,大家都在和身边的人聊天,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他也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没有什么天崩地裂的难受,只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何跃喜欢别人有什么不对的吗?没有,喜欢他才不对呢,他不应该去打扰何跃的生活,如果没有这个女孩子,也会有别人,有一百个人也不会轮到他。   因为他只是何跃的好朋友。   常文恩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坏掉了,他一直在哭,一直在哭,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一直走到了家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他找了个长凳坐下来,突然觉得手机在震。   何跃给他打电话。   他没接,也没按,一边沉默着给自己擦眼泪一边把电话放了回去。就这么坐了一会,他突然用力地拿手搓了搓脸,一下子就把眼泪止住了,常文恩吸了吸鼻子,坐在椅子上发呆。   手机振了一会儿就停了,他在想自己今晚是去网吧待一晚还是回自己家里,犹豫了好久,他掏出一枚硬币往地上扔,可是硬币咕噜咕噜地滚走了,他只好跑去追,一直到公园侧门的大树下,他蹲下去捡,突然看见一双白球鞋出现在视线里,那双鞋他认识,还是他给何跃买的。   “常文恩,你跑什么跑?”何跃在他头顶说,“起来,回家。”   常文恩抬头看他,眼皮还红着,鼻尖也有点红,何跃愣了一下,拿手擦了擦他脸上还没擦干净的眼泪,有些慌张地说:“你怎么了?”   常文恩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把兜里的小礼物盒掏出来给了何跃。   “还给你。”   “你拿它干什么?”何跃接过来,随手放进了自己兜里,“你喜欢我再给你买啊。”   常文恩突然把他的手甩开了,很大声地冲他喊:“我不要!你爱给谁买就给谁买,我不要!”   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哭的很厉害,狠狠地拿手背擦眼睛,何跃试探着去握他的手腕,他甩了一下,没甩开。   “恩恩,你怎么了?”何跃把他抱在怀里,手足无措地拍他的背,完全忘了lauren教他的话,“你别哭啊……”   常文恩哭的像个摔破头的小孩子,把脸埋在何跃肩膀上哭的直抖,他突然把何跃的脖子抱住了,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想你——不想你对别人好!”   何跃被他哭的心都乱了,只能哄,可他越哄常文恩哭的越厉害,何跃根本劝不住,只好摸着他的头安抚他,“我没有对别人好啊,我还对谁好了?她和我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之间送生日礼物不是很正常吗?你别哭了,听话。”   常文恩哭的很厉害,脸都皱了起来,何跃捧着他的脸让他抬头,“你到底怎么了?”   “我——”常文恩张了张嘴,他想说实话,又怕何跃从此以后再不理自己了,只死死抓着何跃的手,剪的短短的指甲都陷进他的肉里。   “你能不能别谈恋爱?”常文恩求他,“我不想你谈恋爱。”   他说完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讨厌,可何跃没生气,拿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问他:“为什么?”   “……没有,没有为什么。”   何跃突然想起了lauren和他说过的话,他后知后觉地惊讶了起来,常文恩微微垂着头给自己擦眼泪,哭的肩膀都在抖,他紧紧抓着何跃的手腕不松开,何跃的心突然跳的极快,擂鼓一般,他带着常文恩去了树下隐蔽的地方,在紧张的心跳声里问他:“你真的只把我当哥哥吗?”   常文恩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还在哭,没一会就觉得何跃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微微抬起脸来,极快又极轻地吻了他一下。   两个人都僵住了,何跃轻声问他:“是这样吗?”   常文恩傻了似的看他,何跃与他对视了一会,突然把他抱在怀里,忍着喷薄而出的情绪,一双手贴着他单薄的背,没过一会,他转过头去,盯着那双泪眼看了一会,很温柔地再一次把常文恩吻住了。 第三十二章   何跃和常文恩回家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了,何跃拎着常文恩的包,里面鼓鼓囊囊的,装了很多零食。   余春蜓和何华寅正坐在沙发上等他们回来,lauren也在,看他们俩回来了松了口气,余春蜓问常文恩怎么了,常文恩很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何跃赶紧说:“怪我,闹着玩又给他惹生气了,没事儿了,你们快回去睡觉吧。”   “恩恩知道你回来可高兴了,和我唠叨好几天。”余春蜓教训何跃,“你别总欺负他,好了就行,恩恩快去洗洗睡觉,明早阿姨给你包小馄饨吃。”   luaren和何跃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何跃趁别人不注意对她翻了个白眼,lauren赶紧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问他到底怎么样,何跃只回了个OK的表情,lauren给他回复了一排笑脸。   何跃与常文恩回了卧室,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何跃回头看了看他,拉着他走到床边,常文恩想去洗澡,被他搂着腰往怀里带。   “你吃零食吗?”何跃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从包里拿了个果冻给他拆开,“晚上是不是没吃饱?”   常文恩脖子都红了,何跃其实也很紧张,他拿小勺子挖了一块带果肉的喂给常文恩,常文恩吃了,慢吞吞地嚼,何跃把果冻放在桌子上,捏着他的脸让他转过来,试探着亲上了他的嘴唇。   何跃不太会,常文恩也不太会,傻乎乎地微微张着嘴,任凭何跃动作,他觉得何跃含着自己的嘴唇轻轻地吮吸,又把自己紧紧抱住了,常文恩喝醉了似的,晕晕乎乎的,他小声叫了一下,何跃猛地把他压在床上,很狂热地吻他,发出很暧昧的声响来。   他觉得脑袋里像是在放烟花,恨不得一口一口把常文恩吃下去,他顺着嘴唇一路往下亲,亲到了常文恩的脖子。   常文恩很配合地抬起了头,咬着嘴唇忍着呻吟,他整个人都酥了,何跃居然在吻他的喉结,拿手指捏他的耳垂,常文恩实在是受不了了,很小声地说:“我想去洗澡……”   何跃又重重地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去吧。”   常文恩的澡洗了很久,磨磨蹭蹭的,过了好一会才出来,只穿了条内裤,何跃没看他,自己也去洗了。他出来的时候常文恩已经换好睡衣躺在被子里,很紧张地看着他。   何跃其实没什么特别强烈的想把他怎么样的冲动,他还是觉得常文恩还小,可是在两个人一起躺在被窝里,身体都贴着的时候,何跃不可避免地觉得很悸动,他让常文恩枕在自己胳膊上,轻声说:“恩恩。”   常文恩没回应,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何跃还想说话,他突然红着脸凑过来,主动地吻何跃。   何跃心里软成一团,把常文恩抱在怀里揉,他试探着勾着常文恩的舌头,常文恩很迷茫地睁开眼睛看他,含糊问:“你伸舌头干什么?”   何跃笑了一下,又把他抱的紧了点,拿手盖着他的背很暧昧地摸,他离开了常文恩的嘴唇,轻声说:“想和你再近一点啊。”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接吻,很安静,也很慌张,何跃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欲望,他觉得现在这样子已经很好了,他梦寐以求的画面实现了,就在这张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床上,就在他的怀里,常文恩满怀爱意地主动与他接吻,他别无所求了。   常文恩被他亲的晕晕乎乎的,眯着眼睛看他,何跃微微喘息着松开了他的嘴唇,轻声问他:“你刚才哭什么?”   “……”常文恩不知所措地说:“你不是说不问了吗?”   “你是不是吃醋了?以为我和lauren在一起了?”何跃摸他的脸,“你喜欢我为什么不和我说,自己想了那么多还把自己给惹哭了,以后不许这样了,听见了吗?”   常文恩抱着他的肩膀,仍然有一点不敢相信似的,“你没骗我吗?你也喜欢我?”   何跃没有回答,抱着他又亲了亲,他一肚子的情话想和常文恩说,却突然变得笨嘴拙舌,只好用力抱紧了常文恩,顺着他的眼皮一路轻轻往下吻,停在了他的锁骨上。何跃解了他的衣服扣子,常文恩没有阻拦。何跃微微呼出一口气,在他单薄的胸口亲了亲,拿手在上面抚摸,碰过那个很小的凸起时,常文恩很慌张地躲了一下,何跃抬头看他,安慰似的笑了一下,帮他把衣服穿好了。   常文恩知道他想干什么,可是他不太想,因为紧张,也因为不懂,觉得有点怕,好在何跃没再做什么了,他伸手去摸常文恩的脸,“你想睡觉吗?还是去吃点东西啊,我都听见你肚子在叫了。”   常文恩很饿,却不想和何跃分开,他抓着何跃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在那个被人舔过的地方不断地摸,何跃不明所以,常文恩却后知后觉地害怕了,他紧紧抱着何跃,小声恳求他:“你不要走了。”   何跃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答应了他,“不走了。”   “那你不要去上学吗?”常文恩闷闷地说:“你怎么走那么远啊。”   “好吧,怪我。”何跃摸他的头发,“你也出国吧,可以吗?如果你出国的话,明年就可以走,像我之前一样,提前去读一年预科,恩?”   “我不知道。”常文恩小声说:“我爸可能不让,他又不喜欢我。”   “没关系。”何跃说:“你想走的话我肯定让你走,我喜欢你不就行了吗?”   常文恩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变得很幼稚,他好想和何跃撒娇,又不好意思,只好紧紧抱着何跃,何跃摸他光滑的背,听见他很委屈地说:“只有你喜欢我。”   何跃哄孩子似的哄他,吻他的眼皮和嘴唇,“你多招人喜欢啊,怎么只有我呢?”   “可是我都没有朋友,我家里人也不喜欢我。”常文恩不太好意思地说:“只有你和叔叔阿姨对我好。”   何跃哎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小朋友,只好抬着他的下巴让他与自己接吻,很温柔地摸他的脸。常文恩睁着眼睛看他,他慢慢地把对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你吃不吃东西?我去给你做泡饭吃,你太瘦了,是不是在学校都不好好吃饭。”   他坐起来,常文恩从后面抱着他,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不太想让他走,何跃干脆把他背了起来出了门,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厨房,何跃说:“下去吗?”   常文恩搂着他的脖子摇头,何跃回头,两个人很快地亲了亲。   他从冰箱里拿了剩下的骨头汤,倒进锅里热,常文恩口水都要流出来,小声说:“这个好香啊。”   “那你晚上不多吃点。”何跃拿勺子搅骨头汤,“下去,等会儿我妈出来了,乖。”   常文恩蹭下去,又从后面抱他的腰,蹭他的背,何跃突然拉着他的胳膊躲在门边的角落里与他接吻,吻的很急,把常文恩的嘴都给亲红了,他咬着常文恩的唇,含含糊糊地说:“等会儿回房间再亲,听话,汤要煮干了。”   常文恩哦了一声,靠着墙等,看何跃把热腾腾的汤浇在米饭上拌匀,又切了两片火腿和煮青菜放在里面,叫他过来吃。   热气腾腾的一碗,吃的常文恩很满足,何跃又去冰箱里给他找下饭的小菜,常文恩夹了一点骨头上的肉给他,何跃吃了,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多吃点,晚上吃饭容易长肉,现在太瘦了。”   常文恩勤勤恳恳地吃了满满一碗,撑的不行,回了卧室以后就往床上一躺,何跃坐在他身边给他揉肚子。   “那个戒指呢?”常文恩突然说:“你放在哪里了。”   何跃去自己衣服兜里找,找到了,捏着其中一个大一点的自己戴上了,常文恩很不高兴地说:“喂!你怎么真的戴了啊?”   “我为什么不能戴啊?”何跃捏着那个小一点的仔细看,“这个好看吗?”   “……”   常文恩不懂他什么意思,那不是给lauren买的礼物吗?   何跃走过来,抓着他的手给他戴好,“这是女款的,不适合你,你先留着吧,等以后再说。”   常文恩傻乎乎地看手上的戒指,问他:“可是lauren没礼物了怎么办。”   “你笨死了,这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啊。”何跃握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低头亲了亲,“你明天再去给她挑个别的。”   常文恩终于反应过来,“你骗我。”   何跃回头看他,看的他很不好意思,两个人挨着躺好,何跃拿手给他揉肚子,“也没有骗你,你太笨了,什么都不知道。”   外面突然落了雨,还开始打雷,何跃轻声说:“快去刷牙,抱着你睡觉。”   这天两个人一直到一点多才睡,抱在一起亲亲摸摸的,亢奋又疲累,何跃拿手摸他的大腿,常文恩唔了一声,微微抬起腿夹着他的手磨蹭,外面的雨下的很大,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他强忍着羞耻,闭着眼睛和何跃说:“何跃哥哥。”   “嗯?你还不睡。”何跃轻声说:“明天要赖床吗。”   常文恩突然把手伸进他衣服里,摸他的腹肌和腰侧,何跃觉得那只手磨磨蹭蹭的,一直往下,摸到了他的内裤边缘,还要再往里面摸,何跃猛地抓着他的手腕,不让他再动了。   常文恩拿膝盖蹭他,小声说:“何跃哥哥……”   “宝贝儿,你总撩我干什么?”何跃硬了软,软了硬,折腾了一晚上,他实在是没脾气,压着火说:“你想现在就和我做?”   常文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抱在怀里狠狠地亲,用力地咬他的脖子,常文恩抖了一下,放松了身体与他贴着,何跃闭着眼睛喘了一会,把被子盖好,贴着他的脸说:“睡觉了,乖,明天不带lauren,咱俩单独出去玩。” 第三十三章   前一夜下了雨,清晨有点凉,常文恩缩在何跃怀里赖床,何跃也醒了,迷迷糊糊地摸了摸他的脸,“几点了?”   “五点半。”常文恩的声音很清醒,“还可以再睡一个小时。”   何跃唔了一声,抱着他翻了个身,硬起来的东西顶着常文恩的胯,没一会就又睡着了。   外面还是有一点阴,好像随时要下雨了,常文恩看着窗外,两只手抱着何跃的头,他的头发有一点长了,低头的时候额前的刘海都要过眼睛了,常文恩伸手把它们往后梳,亲了亲何跃的额头,又伸手捏他的脸。   何跃被他吵醒了,好脾气地笑了一下,哑着嗓子说:“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我想早点起来,和你——”常文恩转了转眼睛,“和你玩。”   何跃让他翻了个身,从后面抱着他,迷迷糊糊地说:“早上吃小馄饨啊。”   他实在是困,不知道常文恩哪里来的精神,只好捂着常文恩的嘴不让他讲话,拿腿压着他的胯不让他乱动,“好了,不许动,接着睡,睡醒了去吃小馄饨。”   常文恩扭来扭去的,他只是想和何跃亲热一会儿而已,可何跃力气比他大,他挣脱不出来,只好睁着眼睛迷茫地等着何跃睡醒。   哪知道何跃醒了,他又睡了,何跃都洗漱好了,过来叫他起床,他脾气很大地乱扑腾,踢何跃的肩膀,把被子盖在自己头上,含含糊糊地说:“你不要吵我。”   何跃没办法,伸手拍了拍他的屁股,自己出去吃饭了,今天果然吃的小馄饨,余春蜓留了一点在冰箱里,等常文恩起来给他煮,几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余春蜓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看着何跃说:“儿子,你昨天又怎么着恩恩了?你们俩小时候吵吵闹闹的,长大了还是这样,你一年就回来这么几天,能让着点他就让着点他,别吵架,他可盼着你回来了,何跃哥哥长何跃哥哥短的。”   何跃心虚,差点被馄饨烫了,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没事儿,就小孩儿脸皮薄,我和他开玩笑,闹的不高兴了,一会儿就给哄好了。”   余春蜓哎了一声,小声说:“你别总欺负他,小孩子怪可怜的,我都替他愁,他爸买了两套新房,都写的你任阿姨的名儿,好像还给他弟弟准备了一套,反正没他的份儿,我看恩恩这个性格也不是会闹着给自己要什么的,以后可怎么办啊?我都不想让他回去,回去了也是受欺负。”   何跃心里很不舒服,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他家里怎么那样啊?”   余春蜓只叹了口气,没说话,何跃又想起昨晚常文恩说的那句“只有你喜欢我”,也许在常文恩的世界里,真正对他好的也只有自己一家人,自己的爸妈是长辈,好多话常文恩都不能说,也不会说。只有自己才是那个让他依靠,让他有一点安全感的人吧。   他从小就没了妈妈,爸爸和后妈还是那样的,性格也闷,没什么朋友,要不然也不至于大大小小所有琐碎的事情都和自己唠叨,何跃有时候想让他变得开朗一点,有时候又觉得这样子也挺好,他不用和谁接触,自己会好好对他的。   几个人吃完了饭,常文恩还没醒,余春蜓问何跃:“他昨天是不是哭了?”   “……没有。”何跃撒谎,“哭什么。”   余春蜓没说话,想去卧室叫他起床吃饭,何跃怕余春蜓看出来什么,赶紧把她拦住了,“他都这么大了,你还说进就进啊?”   余春蜓瞪他一眼,“他多大啊?在咱家睡这么多年,也是我半个儿子,我儿子的房间我不能进?”   何跃嘿嘿直笑,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你儿子想去留学你管不管啊?”   “他说过想去吗?”余春蜓说:“我早和你爸商量过了,他想留学的话,他爸不管,我们就管了,当然了,我们也是要尊重一下你的意思,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何跃摆摆手,“到时候再说,听他的。”   余春蜓去煮常文恩的那份馄饨,何跃叫他起床,“常文恩,你快起了,等会儿馄饨没有了。”   常文恩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去洗漱,何跃在他身后抱着他,拿手摸他的肚子,问他:“你今天想去哪儿玩啊?”   常文恩含含糊糊地说不知道,扭来扭去的蹭何跃,他其实哪儿也不想去,和何跃在家里待着就好了。   lauren坐在餐桌前等他们,笑的很开心,她问何跃今天有什么安排,何跃回头看了看自己爸妈,轻声说:“我带恩恩去玩,不带你。”   “……”lauren简直要气死了,“为什么?”   何跃说:“没有为什么,等我们回来给你买礼物。”   “带lauren一起去呗。”常文恩说:“她一个人在家多无聊啊。”   何跃啧了一声,“快点吃你的。”   他刚刚解决了一件人生大事,心情不错,独断专行地决定过河拆桥,不带lauren玩,常文恩吃过早饭就带他回卧室穿衣服,外面不太阴了,还是有点凉,何跃找了件自己的外套给他穿,让lauren去抱猫玩电脑,和自己爸妈打了个招呼说晚上回来,拉着常文恩跑了。   两个人大大方方地牵着手,偶尔有人路过会瞥一眼,常文恩不太好意思,何跃却把他牵的更紧了,回头看他,“你躲什么。”   常文恩没说话,过了会儿拿手指头摸了摸何跃的手心,与他勾着,握的更紧了一点,“去哪儿啊?”   何跃也不知道去哪,两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何跃突然说:“去……去开房?”   常文恩看傻子似的看他,“那为什么还要出来啊。”   但是两个人实在找不到哪里可以去,真的去开房了,在床上坐了一会,何跃从包里拿出平板,“来打游戏吧。”   “……”常文恩对他尚有爱意,忍着强烈的翻白眼的冲动,坐在他身边看他玩,何跃干脆让他坐在自己怀里,问他想玩什么,常文恩说:“忍者神龟。”   “没有忍者神龟。”何跃说:“换一个。”   “忍者神龟2。”常文恩在屏幕上戳来戳去的,“为什么没有?”   “……忍者神龟2也没有,你想玩的话要回家了我下一个模拟器拿手柄玩。”何跃亲了亲他的脸,“再想一个。”   常文恩想不出来,何跃平时也不太爱玩游戏,只好和他一起玩植物大战僵尸。   “lauren知道了肯定会笑话咱们俩的。”常文恩一边种豌豆射手一边说:“你回去不要对她说实话。”   “那我怎么说?”何跃把手伸进他衣服里摸索,“就说带你去游乐园吧。”   他的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轻轻揉了揉常文恩胸前的小凸起,又往上摸,在他赤裸的肩膀上流连,常文恩说:“你不要摸我!僵尸过来了!”   “……”何跃掐他的腰,“你还真玩儿啊?”   他把平板扔到一边,压着常文恩在床上亲吻,常文恩睁着眼睛去摸平板,被何跃抓着手腕给压住了,他去吻常文恩的脖子,带着笑在上面舔了一下。   常文恩愣了一下,突然开始挣扎,很用力,何跃不明所以地放开了他,“怎么了?”   “……没有。”常文恩捂着那里,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我去洗个澡。”   何跃不让他走,一只手死死握着他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在自己刚刚舔过的地方看,那里白白净净的,除了一点水渍,什么也没有。何跃不觉得常文恩讨厌自己,昨晚他也这么亲了,常文恩没有抗拒,甚至有一点享受地配合,今天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他知道常文恩不想说的事情是不会说的,免不了开始胡乱猜测,脸色也开始不好看,过了好一会,何跃低声说:“有人欺负你?”   “没有。”常文恩说:“你想多了。”   他觉得事情已经解决了,就不想让何跃再插手,可何跃没那么好糊弄,他很怕真的出了什么严重的事,冷着脸说:“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也不走了,等开学去你学校问,你不怕丢脸就憋着不说吧。”   常文恩张了张嘴,低着头犹豫了一会,才和何跃说了,何跃沉默了很久,过了会儿才轻声问:“他碰你哪里了?”   常文恩微微抬起头,给他看自己的脖子,紧张地看向别处,他觉得何跃伸手摸了摸,然后那一小块皮肤就被何跃很温柔地吻住了,何跃安慰似的亲了一会,拿舌尖轻轻地舔,常文恩没那么紧张了,小声说:“你不要舔了。”   何跃唔了一声,叼着那一小块皮肉轻轻地吮吸,过了会儿才放开。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何跃盯着那一小块皮肤看,轻声说:“什么都行,手机号或者QQ微信,都可以。”   常文恩和他在一个班级群里,有他的QQ号,可是常文恩怕出事,不太想给,他觉得那个男生精神有问题,不正常,有点神经质,何跃大好前途的一个人,和他沾上做什么?   何跃没和他废话,觉得常文恩真是属蜗牛的,不拿个小树枝在屁股上狠狠戳一下是不会动的。干脆拿了他的手机过来自己找,他还是第一次翻常文恩的手机,里面干干净净的,除了几个常用软件什么也没有,他去QQ里翻,果然找到了班级群,举着手机在常文恩面前,“哪个是他?”   “……”常文恩说:“头像是半个篮球的。”   何跃点进去,把他的QQ号码复制出来发给自己,就把手机扔在一边了,他觉得常文恩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他只是沉默,逼急了是要见血的,只有自己对他好,他也只对自己这样软绵绵的,何跃自觉有义务保护好这个慢吞吞的小蜗牛,从前是,以后更是,常文恩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他不想让他再平白挨别人的欺负了。   常文恩把自己的衣服弄好,又去拿平板玩,何跃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常文恩偷偷瞥他,平板里僵尸吃东西的声音传出来,咯吱咯吱地响。   “你想干嘛呀?”常文恩说:“你别搭理他了,他就是个神经病。”   “神经病就能欺负你吗?这是猥亵,你知不知道?”何跃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你还要再和他做两年同学,我又在国外回不来,他欺负你,你要么就不还手,还手就要出大事,他死活我不管,你小小年纪的,真让你去冒这个险?”   常文恩低头给自己种大坚果,过了会儿突然说:“我也没有多害怕,我就是恶心。”   “没事儿了。”何跃摸了摸他的脸,“你觉得我不恶心就行。”   常文恩哼哼唧唧的不说话,何跃突然指着天花板说:“恩恩,你看,这里有镜子。”   上面果然有块镜子,常文恩抬头看,不明白这里放个镜子做什么。   “可能是为了看的更清楚一点吧。”何跃说。   “可是那里有穿衣镜啊。”常文恩指了指墙角。   何跃突然拉着他倒在自己身上,伸手掀开他的衣服,仰着脸看镜子上常文恩白皙的裸背,他拿手在上面摸,让常文恩抬头,“这么看的,懂了吗?”   常文恩傻了吧唧的,哦了一声,又去拿平板玩植物大战僵尸,何跃觉得昨天那个缩在自己怀里红着脸磨蹭的常文恩好像是假的一样,他恨不得把人抓过来抽几下,可常文恩捧着平板过来问他是要种太阳花还是种豌豆射手,他又气不起来了,搂着他说:“种太阳花吧。”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丢下lauren出来一趟,什么也没做,开了房在宾馆里玩植物大战僵尸,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可何跃觉得也挺好,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常文恩是他的,永远也不会变,并不急着一时,他在欲望最强的年纪里忍了这么久,几乎忍成了习惯,也不在乎多忍几年。常文恩盘着腿戳平板,何跃拿手机给他订外卖,和他聊一些有的没的,从他的短裤下面把手伸进去摸他的大腿,常文恩把腿伸直了,微微打开一点让他随便摸,还在低头专注地种太阳花,何跃忍不住笑,觉得他可爱,好像还是那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地拿着忍者神龟何跃哥哥长何跃哥哥短的。   午饭吃的外卖,常文恩挺喜欢吃的广式点心,他捏着虾饺往嘴里送,何跃问他:“下午出去玩吧?正好我初中同学也从国外回来了,约我呢,带你一起去。”   “我不想去。”常文恩说。   “这破游戏有这么好玩吗?都出几年了。”何跃敲了敲平板,“你总闷着一个人玩,也不爱交朋友,你觉得你这样好吗?”   常文恩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蹭到他身边坐好,很嘴甜地说:“和他们在一起就不能和你牵手了啊,也不能亲你了,我不想去。”   何跃被他哄开心了,刚要说什么,lauren的消息发了过来,问他约会的怎么样,何跃说:“我把他带出来开房了。”   lauren很惊讶,也有些不安,提醒他常文恩还没成年,何跃很憋屈地说:“我们在玩植物大战僵尸,你放心吧。”   两个人真的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一天,下午三点,常文恩玩够了,拉着他要走,早上余春蜓说好了做糖醋鱼和香辣蟹给他吃的,因为昨天何跃和他吵架了,还把他惹哭了。每次两个人吵架,余春蜓都要做点常文恩爱吃的哄他。何跃收拾好东西,背着包走在前面,常文恩勾着他的手指头说:“我打到好多关了!”   何跃心不在焉地应了,带着常文恩回家,余春蜓果然在已经在给常文恩收拾螃蟹,常文恩跑过去帮她的忙,lauren叫何跃过来,问他:“戒指没了,我的礼物呢?”   “……”何跃说:“忘了,明天给你补。”   lauren很想抽他一顿,可是忍住了,翻了个白眼,用中文骂他小人,这是她新学的词,她觉得再合适不过。   何跃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把从常文恩那里复制过来的QQ号码看了几遍,记住了,又把手机扔进了兜里。 第三十四章   何跃这个暑假还没觉得在家里待几天,就要准备走了,因为常文恩不喜欢出去玩,他也宅了几乎大半个暑假。   其实他有点担心他妈会看出来什么,好在他妈没有起疑心,也许因为两个人从小到大都在一起玩,这个暑假也只是因为很久不见更亲近了一点而已,何跃与常文恩关了卧室门就贴在一起亲热的事情,她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常文恩一个暑假都没回家,常瀚没打电话问,何跃说常文恩像卖给他们家的童养媳。   “什么童养媳!”常文恩很不高兴地说:“你才是童养媳。”   何跃还有三天就要走了,正是舍不得的时候,没心思和他斗嘴,伸手去摸他的脸,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常文恩赶紧把他推开了,指着自己的脖子说:“你还亲。”   他脖子上贴了块创可贴,何跃撕开看,紫红色的一个痕迹,他哎了一声,“怎么还没消啊?”   “你那么使劲儿亲……”常文恩嘟嘟囔囔的玩手机,“阿姨昨天还问我,我都吓死了。”   “你怕什么?”何跃说:“早晚都得知道。”   常文恩当然怕,倒不是怕别的,怕叔叔阿姨生他的气,他亲爸爸对他不管不问的,他没什么所谓,余春蜓对他皱一下眉头他都难受的要死,在他的认知里,这不是那么容易让他们接受的事情。嘴上不说,他一想到以后被发现了,或者他们俩主动说了,就觉得很怕。   何跃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他说:“你不用怕,发现了就说我——我强迫你。”   “……”常文恩说:“那不是更不会让我们在一起吗!”   何跃想想也是,这么说不行,他换了个说法,“那就说我勾引你。”   常文恩觉得勾引这个词很好笑,捧着手机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何跃问他笑什么,他抬起头,笑的眼睛都眯起来,弯弯的,露出一点小白牙,又重复了一次,“你勾引我。”   何跃看了一会儿,猛地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床上,一只手不安分地顺着裤腿伸进去摸,低头叼着他的耳垂舔,又含进嘴里吮吸,常文恩哪儿经历过这个,当时就软了,抱着他的脖子喘,何跃亲了一会就离开了,轻声问他:“要走了,想不想我?”   常文恩嘴硬说不想,却把他抱的紧了点,很舍不得地看着何跃。何跃看他那样子挺可怜的,也不好再说别的惹他伤心,嘱咐他好好吃饭好好学习,还要好好交朋友,常文恩说知道了,又垂头丧气地说:“你能别摸我了吗?”   可何跃装没听见,接着耍流氓,常文恩哎了一声,脱了自己的短裤,一条腿搭在他肩膀上,很逆来顺受地说:“你摸吧,摸完了我要打游戏了。”   他笑的不行,帮常文恩把裤子穿好,去给他找零食吃了。   何跃临走之前那晚,常文恩不让他睡,自己也不睡,非要让他陪自己聊天,何跃知道这小孩儿嘴硬,舍不得自己走也不直说,他没戳穿,也不想做什么,免得尝到甜头走了以后更想,最后还是常文恩实在困了,抱着枕头靠墙睡着了。何跃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躺好,自己倒是真的睡不着了。   他一直是个脑袋很清醒,很有自制力的人,出国之前老师和他说每天必须练琴多少小时,他只多不少,因为他对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所需要付出的努力有一个准确的估量。对待常文恩也是一样的,他知道常文恩就是那个人,也知道两个人以后想好好的在一起可能不太容易,他年纪大一点,理所应当地应该多付出一些,他自己也乐在其中。虽然刚在一起就要分开,但是他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世上没有有缘再见这种事,缘分永远是自己争取与呵护来的,就像他知道自己的学校值得他付出那些努力一样,常文恩也值得。   第二天何跃和lauren坐下午的飞机走,一家人吃过午饭以后,何跃就去收拾行李,他带回来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而已,常文恩坐在床上看他往箱子里扔衣服,走过来帮他叠。   “你这样扔衣服都皱了。”常文恩说:“为什么不叠啊?”   何跃说他事儿多,常文恩翻了个白眼,继续给他叠,就那么几件夏天的衣服,很快就叠好了,他低着头又坐回床上去,何跃也在他身边坐好,常文恩突然说:“你要不要那个。”   “哪个?”何跃回头看了他一眼。   常文恩说:“摸大腿。”   何跃本来觉得挺低落的,被他一句话给逗笑了,他回头亲了一下常文恩的嘴,“不摸了,走,去客厅,你等会儿别去送我了,听话,我下飞机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不让常文恩去,常文恩等他们都走了以后自己坐在沙发上和猫玩,拿出手机点开何跃之前发的语音一条条的听,一直听到猫都睡着了,常文恩挠了挠猫的下巴,把手机放在一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三十五章   分开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常文恩依旧是三点一线的上学放学,吃饭看书,他想何跃了就发一大串消息给对方,何跃回了,两个人就聊一会儿,何跃不回,他就继续忙自己的。   他还是没有什么朋友。   常文恩成绩不错,中上,在这个学校中上,最少一本保底了,何跃有问过他想不想出国,他其实之前是很坚定地不走,但是和何跃在一起之后,说不想和何跃更亲近一点是不可能的,何跃说如果他想走,自己家里可以出这笔钱,也不会有什么困难。   他没回复,把这个话题岔过去了,何跃可能以为他不好意思答应,就默认他会走,还问他有没有以后想去读的专业。   “……”常文恩说:“我想去研究忍者神龟。”   何跃给他发了个猪头的表情,两个人又换了别的话题聊,何跃那边已经快十二点了,他最近睡不够,总要提前给常文恩发个晚安再继续聊,常文恩自己倒是先忍不住睡着了,抱着枕头睡的很香。   他又梦到了小时候,他和何跃一起住,睡不着,何跃给他抱了猫来玩儿,那只猫长得很大,比他还要大,慢慢地又变得很小,从一只威风凛凛的巨猫变回了一只哆哆嗦嗦的小猫崽,那团小猫又变成了一撮毛茸茸的毛,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不太明白这个梦有什么含义,和何跃说了,何跃也说不懂,又给他发了张自己的自拍,非要让常文恩拿去做屏保。   “……”常文恩觉得他真的太自恋了,但是又觉得挺帅的,真的拿去做屏保了。   国庆节放了七天的假,常文恩本来是想住宿舍好了,可是学校要检修,把宿舍坏了的床门和窗都换好,因为前段时间总是丢东西,还要把所有的门都安上锁。   他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回家了,常瀚出差,任一盈做她的全职太太,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带着小儿子一起去逛街,买买东西。常文恩和她就是客客气气,她出去玩,常文恩也不麻烦家里保姆,自己给自己煮面吃。   何跃在那边开着视频指导他怎么做,常文恩举着手机给他看锅里,“我可以开始煮了吗?”   “可以了。”何跃说:“你买的什么面?”   “方便面。”常文恩举给他看,“这个牌子的好好吃。”   他食物过敏很严重,又不知道外卖会不会放他看不出来的配菜,有时候备注了店家并不会看,就干脆自己煮面吃,常文恩只会叠衣服,煮东西还是笨手笨脚的,何跃听他那边叮叮咣咣的,不知道又碰倒了什么东西。   常文恩嫌麻烦,把面盛出来之后就放在橱柜上站着吃,何跃躺在床上看他吃面,和他说:“来,亲一下。”   常文恩把面里的胡萝卜挑出去,很敷衍地说:“亲你一下。”   何跃看他吃的正投入,没一会就把视频关掉了,等了十五分钟以后又给他发微信,问他吃饱没。   他打字,常文恩也打字,说自己撑死了,又问他怎么还不睡。   何跃很肉麻地说:“我这不是想你了吗?你想我没,快点说想了,今天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去睡觉。”   “我想你了,行了吧?”常文恩语音给他:“不说了,我去写卷子了,拜拜。”   他转身去扔垃圾,看见任一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厨房门口微微挑着眉毛看他。   “恩恩,谈女朋友了?”她似笑非笑的,“啊?”   常文恩吓了一跳,倒不是怕别的,她这样突然出现,穿一身白裙子,嘴唇涂的不知道什么红,怎么看怎么吓人,吓得他差点摔了手机。   “没有。”常文恩还算平静地说:“阿姨我上楼了。”   他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回想,刚才何跃给他发的是文字,只有自己最后回复的是语音,任一盈听见了,也不一定就能代表什么,自己的话虽然说的很暧昧,强行否认确实圆不过去,但是如果任一盈误以为对方是女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很严重的后果,他知道任一盈一定会和常瀚说。   反正能让他不痛快的事儿,任一盈肯定要去做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常瀚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常瀚也没多不高兴,口气挺平淡的,也许觉得儿子大了,喜欢小女孩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但是很明确地和他说了,送他去读书不是为了让他谈恋爱的。   常文恩说知道了,再没别的话,也许是看他成绩还可以,常瀚再没说别的,又嘱咐了他几句就挂了电话。   今天有雨,常文恩觉得有点冷,拿了被子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他只是刚才被任一盈的白裙子和红嘴唇给吓着了,这会儿缓过来了,也惊吓自己的冷静。想了好一会,他觉得自己可能只是默认了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意常瀚与任一盈的意见。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常文恩觉得不可思议,也许在很小的时候,在明知道自己怕狗常瀚还因为任一盈喜欢就陪她挑了两只名贵犬带回家来的时候开始,有些东西就已经有了改变的苗头。   他没有想太多,躺了一会儿,觉得不那么冷了,就坐起来写卷子了。   再一次和何跃见面又是年底,常文恩按照惯例收拾了行李去何跃家里住,任一盈坐在客厅里给自己泡茶喝,头也不回地说:“恩恩,你这次去了几天回来啊?”   “十多天吧。”常文恩说:“怎么了阿姨?”   常瀚正好从卧室出来,看见他提着箱子,脸色不大好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常文恩每年都走,一年到头在家里也待不了几天,他突然觉得很荒唐,自己这是在给别人养儿子吗?   可是真的想教训常文恩,他又找不到理由,常文恩的耳朵现在偶尔还会听不到,他是知道这件事的,他没什么底气拿出做家长的威严,想一想常文恩考了高中要交的学费还没任一盈一套化妆品多,平时的生活费要的很少,成绩还不错,他也没理由教训常文恩。   “没事儿,我就是说,你过年可别忘了回来啊,大过年的,还是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过才叫团圆,你说是吧?”   常文恩觉得她每次和自己说话,都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阴阳怪气,可是他不想和一个女性长辈计较,只说:“知道了阿姨。”   他一口一个阿姨叫着,任一盈也不好说什么,皮笑肉不笑地叫他走了,低头喝自己的茶,常瀚走过来和她一起喝,她慢悠悠地说:“老公啊,我看你这儿子是不是留不住了?”   常瀚不喜欢与她讨论有关常文恩的话题,可这句话也是他心里的担忧,任一盈看他不回答,仍是笑眯眯的,“咱们俩,再算上个常天恩,加起来一块看见你儿子的笑脸可能还没人家何跃一天看见的多呢,你说我们俩亏待过他吗?好吃好喝的养着,还是喂不熟啊。”   她很聪明地把自己和常瀚拉到了同一个阵营,把何跃一家与不知好歹的常文恩与自己的家庭对立开来。虽然这几年她的枕头风吹的卓有成效,家里新买的三套房子,一套也没有常文恩的份儿。   常瀚喝了一杯茶,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他还是不想和任一盈讨论这些。   常文恩拎着行李箱往外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何跃了,他惊讶地说:“你的飞机不是下午才到吗?”   何跃穿的薄,冻的手指头都红了,他跑过来帮常文恩拉行李箱,“给你个惊喜,不行吗?”   外面人来人往的,常文恩总不好扑过去亲他,可是他真的想,偷偷摸摸地抓着何跃的手,两个人刚进家门,何跃就急不可耐地抓着他亲,冰凉的手伸进他衣服里乱摸,常文恩被冷的哆嗦了一下,又放松了身体去抱他,他觉得何跃嘴里有一股烟味,很淡,但是莫名的很喜欢。两个人一开始吻的重而急,过了会儿就放松下来,常文恩气喘吁吁地问:“叔叔阿姨呢?”   “出去买东西了。”何跃搂着他的腰,“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常文恩唔了一声,跟着何跃回了卧室,两个人饿极了似的亲热,何跃下面硬着抵在牛仔裤上,很难受,他只好紧紧搂着常文恩的腰,要把人揉碎了似的搂抱。常文恩身上温热且光滑,他爱不释手地在那张单薄的背上来回抚摸,突然受不了似的贴着常文恩的耳朵说:“恩恩,你帮帮我。”   常文恩愣了一下,还没说什么,就听到外面的门响了一声,有人一边聊天一边往里走,何跃靠了一声,不甘心地狠狠咬常文恩的嘴唇,低声说:“你先出去。”   回来的是余春蜓和何华寅,两个人拎了一堆东西回来,一边往冰箱里放一边聊天,看常文恩过来了惊讶道:“恩恩什么时候来的?你何跃哥哥说去接你,你没看见他吗?”   “没看见。”常文恩脸还红着,突然反应过来,“看见了,他在——在卫生间。”   余春蜓忙着收拾青菜,也没多想,招呼他,“怎么一到要人干活的时候他就逃避劳动啊?恩恩来帮阿姨把米洗了,晚上那个最大的螃蟹蒸了给你吃啊,不给何跃吃。”   常文恩赶紧答应了,去帮她干活,何跃过了会儿才出来,也被余春蜓安排了任务,何华寅在收拾客厅,厨房里只有三个人,何跃过一会儿就要回头瞥常文恩一眼,看的他浑身不自在。   这天晚上睡觉之前,常文恩总觉得很紧张,他也说不好自己紧张什么,何跃带着他回了卧室,突然笑了一下,“常文恩,你怕我啊?”   “……”常文恩说:“我讨厌你。”   何跃噢了一声,反锁了房门,突然压着他倒在床上,一只手伸进他衣服里去摸他的肩膀,叼着他的耳朵说:“你讨厌我?我可喜欢你了,怎么办?”   常文恩抱着他的脖子,微微仰着头,伸手解了自己睡衣的扣子,又去脱何跃的,两个人肉贴着肉,何跃搂着他亲了一会儿,拿硬起来的下身去顶他的腿间。   “硬了啊?”何跃说:“我还以为你这么讨厌我,不会硬呢。”   何跃脱了他的内裤,低头看了一会儿,拿手弹了弹,突然往下蹭,蹭的常文恩直哆嗦,眼看着何跃跪在他腿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低头把他含了进去。   常文恩吓得腰都软了,小声说:“不行不行,你吐出来,嗯……”   何跃压着他的两条腿,是个“不要也得要”的态度,常文恩捂着嘴直喘,何跃舔了一会儿,突然说:“宝贝儿,你下面都不长毛的吗?”   常文恩体毛很少,倒不至于不长,何跃也许是憋久了,也许确实是想了,流氓一样压着他的两条腿,眯着眼睛又吸又舔的,伸手抓着他的屁股揉。常文恩瘦,但是屁股很翘,何跃的手指都陷进他的肉里,突然含的更深了一点,猛地吮了一下,常文恩挺着腰射了出来,何跃没咽下去,慢慢地吐出来以后就去舔他的大腿根,把他的大腿根舔的湿漉漉,直到嘴里的精液都涂在了常文恩的腿上,他才坐起来,拿开常文恩的手,轻声说:“舒服吗?”   常文恩眼神都散了,嗯了一声,何跃内裤鼓起来一块,他盯着那里看,又去看何跃。   “何跃。”常文恩喘着气说:“我不会舔……”   何跃低头看他,扶着他跪好,常文恩回头看,很惊慌,他抓着枕头,眼看着何跃脱了裤子,把那根硬热的东西塞进自己腿间,他突然带着哭腔说:“何跃哥哥。”   何跃唔了一声,让他把腿并紧,抱着他的腰说:“别害怕,用腿帮我弄出来还不行吗?不会疼的,乖。”   他一开始还克制着慢慢地动,后来就明显有些控制不住,在常文恩青涩而柔韧的身体上着了魔似的抚摸亲吻,他的性器一次又一次地蹭过那个紧闭的穴口和敏感的会阴,蹭的常文恩又有一点硬了起来。他狠狠地闻常文恩脖颈间好闻的味道,突然发了狠似的,低声说:“宝贝儿,你喜欢我这样吗?”   常文恩给他顶的要跪不住,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虽然很怕,但是很温顺地缩在何跃怀里,何跃把他给抱紧了,喘息着说:“你知不知道男的和男的怎么做?”   “……知,知道。”常文恩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他很怕,却也很坚决,“你想做的话,现在也可以。”   何跃突然咬着他的肩膀,让他的两条腿并的死紧,两只手盖着他的肋骨,猛地抽插了几下,闷哼一声射了出来,他射的很多,弄得常文恩的腿间都是,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何跃摸着他的屁股说:“再等你两年……等你十八了,好不好。”   常文恩拿湿漉漉的大腿蹭他,“我十八,你二十一了。”   “二十一怎么了?”何跃说:“二十一不算多大,十六可是真小,知道了吗?你是特别爱我啊,还是一点儿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啊?”   常文恩没说话,慢慢地凑过来,带着爱意与好奇和他接吻,何跃很享受地搂着他亲了一会儿,才带他去洗干净,换了床单扔在衣柜里,搂着他睡了。   何跃这次回来,其实是有个事儿记挂在心里的,他想问问常文恩有没有心仪的专业,如果想留学,现在开始准备并不算早,他想常文恩,说想的魂不守舍也不为过,还想着早一点出国,有自己照顾着,接触一个新鲜的环境,也许常文恩可以多交朋友,性格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闷了。   他与常文恩聊过了,常文恩的态度却很暧昧,没说不想去,也没说想去,何跃问他顾虑什么,他低着头想了会儿,轻声说:“不想麻烦叔叔阿姨。”   “什么叫麻烦?”何跃说:“还是你担心钱?你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不知道我家里什么条件,别的不敢保证,你留学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余春蜓自己开公司,经营的很好,何华寅一幅画就价值不菲,又有工作室的收入,两口子投资也做了不少,打理的不错,何跃家里确实是不缺钱。   “我怕他们以后知道了——”常文恩玩自己的手指头,“他们会很生我的气吧。”   何跃一家人拿他当小儿子疼爱,常文恩很清楚,可是这样,他越不敢受人家的好意,他知道他和何跃以后会公开的,很怕何跃的爸妈对他失望。   很多时候,不是那样平白无故就可以受别人很多好处的。   何跃听他这样说,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好,常文恩又说:“而且,也不一定非要留学才好,我在国内读个好一点的大学也很好啊,如果只是为了咱们俩谈恋爱,离的近一点……我不知道怎么说,其实现在阿姨对我越好,我就越不安心,要是她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以后都恨上我了,我可能就又没有妈妈了。”   何跃听的心疼,赶紧抱着他安慰,“你别想这么多,她这么喜欢你,怎么会恨你呢?你不想出国就不出去吧,我不强迫你,安心准备高考,考个好学校申请交换生,去外面读一年也可以,别瞎想了,听话。”   常文恩今天穿一件米白色的薄毛衣,低头的时候露出一点白净的皮肤来,何跃的下巴在那上面蹭了蹭,心里还是不甘心,他甚至恶毒的想常文恩如果真的是孤儿就好了,没人从自己身边抢的走他。   常文恩伸手抱着他的腰,有点闷闷不乐,他觉得有点迷茫,这算什么呢?好像什么都不算。   何跃说到做到,没再提这件事,余春蜓倒是主动问了,何跃只说:“他不想,算了吧。”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余春蜓之前在外面问过谁这件事,虽然后来没了消息,也过了快一年,常文恩都读高三了,还被常瀚给知道了,常瀚非常的不高兴,叫常文恩马上回家,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骂他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爸爸,留学这种大事情为什么不和自己商量,花别人家的钱做什么?   常文恩面无表情地听他骂,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常瀚骂的实在是累了,坐在沙发上抽烟,突然把打火机扔在桌子上,“常文恩,你以后放假了乖乖回家,少去何跃家里住,听见没?”   “为什么?”常文恩终于开口了,他嗓子有点哑,“为什么不能去?”   他高三读书很辛苦,因为已经有了心仪的学校,想冲一下top5,每天都睡不够,莫名其妙的被拉回来骂一顿已经够烦,还被这样命令,他简直不懂常瀚在想什么。   常瀚突然站起来,“手机拿出来,我看看你每天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样了?”   常文恩站在原地考虑了三秒钟,决定转身就走,可他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常瀚握着手腕给拉了回来,常瀚很暴躁地抢了他的手机,常文恩突然厉声喊到:“手机给我!”   “给你?”常瀚扔了烟,“你的手机还是我给你买的。”   “……我还给你。”常文恩说:“可以吗?”   常瀚推了他一把,让他把手机解锁,常文恩当然拒绝,他巴掌扬起来,又放下去,在原地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头输入了四个数字,就把手机锁解开了。   他输入的是前妻的生日,虽然感情没了,给她过了这么多年的生日,总还是记得的。   常文恩红着眼睛过去抢,常瀚却愣了一下,因为常文恩的手机屏保居然是何跃,他一时之间想不到很多,只觉得古怪,点进微信去看,第一条就是何跃,里面的对话还没看清,手机就被常文恩拿去了,他攥在手里狠狠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手机就暗了下去,再没办法打开了。   父子俩对视了一秒,常瀚猛地给了他一耳环,打的常文恩鼻血都流出来,他捂着鼻子抬头看常瀚,常瀚暴怒地说:“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出来,自己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怪不得常文恩和何跃亲近的过分,过分到不正常,怪不得何跃对常文恩那么好,对待小情人一样的好,所有的细节都被串起来,他气红了眼睛,又给了常文恩一耳光。   这一下打的更重,常文恩差点跪在地上,可他低头缓了一会儿,拿袖子擦了鼻血,看着常瀚说:“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常瀚和他吼:“凭我是你爸爸!”   “你觉得你配吗?”常文恩比他冷静的多,也冷淡的多,“就你也配当我爸爸?”   他越生气,越是冷静,看着常瀚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又擦了擦流出来的鼻血,“这些话我真的忍了很久了,今天不说以后也要说,我妈死了才多久,你就另娶,这也没什么,没人指望你为我妈当鳏夫一辈子,我觉得我小时候别的不说,还是挺懂事的吧?我对任一盈什么时候不是客客气气的,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好相处的前妻的儿子吗?她呢?你呢?我几次三番住院不是因为你们,到现在我耳朵还是会听不到,你是不是以为我小时候傻记不住事情,我凭什么不记得啊,你去哄你丈母娘开心,把我一个人扔在家,发烧了也没人管,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他肩膀微微地抖,却继续说了下去,“小时候的事我不提了,没意思,现在呢?任一盈防着我,怕我以后拿你的钱,买了三套房子,没我的份儿,她是不是以为全世界都像她一样盯着你这点钱?我今天就明摆着说了,你的钱我一分也不会要,你养我这些年花的钱我以后也会还给你,你们俩不用防着我和防贼一样。”   常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事情就这样被常文恩说了出来,毫不留情,以至于他忘记了刚刚发现常文恩和何跃关系时的震惊。   “我在和你说何跃的事,你们俩——”常瀚指着常文恩,你不要说别的!”   “我们俩在一起了,谈恋爱了,怎么了?”常文恩与他对视,很冷静地说:“你连任一盈那种又坏又蠢的女人都能过这么多年,我凭什么不能和何跃在一起?我不需要你同意,你没必要这么生气,你是常天恩的爸,早就不是我常文恩的爸了,你自己不清楚吗?我早就清楚了。”   他转身就走,常瀚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也没拦他,常文恩走出了家门,拐过那条他走了无数次的街,突然之间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咬着牙忍,可是走了没走几步,还是没有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第三十六章   常文恩哭了很久,街上人来人往,所有人路过时,都要看他一眼,他鼻子下面还流着一点血,头发也乱了,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过了会儿才起身往学校走,公交车上的人都在看他,他干脆对着窗站,拿一只手捂着鼻子,觉得刚才的两巴掌打的头昏昏沉沉。   学校里这会儿还在上课,他是和老师请假出来的,到了教学楼以后,去卫生间拿凉水把脸洗干净了,浮皮潦草地擦了几下,就回去上课了。   他耳朵里嗡嗡地响,过一会儿又什么也听不见了,这一个下午都是这样,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身体很不舒服,想吐,脑袋也有一点转不过来,也许是刚才哭的太狠了,他很久没哭过了。   当天晚上他就发烧了,以为是下午吹了冷风有点凉着了,可是越烧越厉害,第二天早上舍友都起了,看他赖床叫他别睡了,发现他枕头上都是鼻血,还因为被汗水打湿了氤氲开来,那么大一片。把一屋子的男生都给吓坏了,赶紧跑去找了舍管老师,老师又去又联系了家长,而那时候常瀚正在余春蜓家里,与他们吵的不可开交,余春蜓完全懵了,什么时候何跃和常文恩在一起了?她一开始还试着和常瀚讲道理,说他可能是误会了,两个男孩子从小玩到大,聊聊微信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常文恩自己承认了可能只是气话。可常瀚死活坚持自己的说法,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学校的电话打过来,几个人也没有心情再吵,赶紧开车往医院赶。   昨天的两耳光太重了,常文恩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又气又郁结了一晚上,情况不太好,大夫检查后说是有点脑震荡,发烧也是因为这个,要住院。   学校的老师看家长来了就离开了,余春蜓很急,去看了常文恩以后,差点就丢了自己的涵养,当场和常瀚吵起来,只是医院不好喧哗,她忍了又忍,低声说:“你再怎么也不能打孩子吧?”   常瀚说不后悔是假的,他下意识掏烟,却没抽,捏在手里。强撑着对着余春蜓说:“我的儿子,我凭什么不能管?”   余春蜓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下,在心里念佛经,强行控制住自己和他动手的冲动,她等了会儿,看常文恩醒了,精神也好一点了,把常瀚和何华寅赶了出去,说自己要和常文恩聊一聊。   病房里很安静,她的高跟鞋踏在地上,咔哒咔哒直响,常文恩回头看见她,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眼泪就流了下来,余春蜓自觉常文恩就是自己的小儿子,儿子哭了,当妈的没有不心疼的道理,她赶紧走过去坐在床边,握着常文恩的手说:“你别哭,别害怕,阿姨在呢。”   常文恩一听这话,就知道余春蜓肯定是不知道他和何跃的事情,也许是常瀚说了,她没信,常文恩这会脑袋不清楚,努力地思考,自己要不要说?如果自己瞒着不说,他们真的不会知道吗?   他还是没有说,抱着拖一会儿算一会儿的态度,余春蜓给他拿了冰袋敷脸,低声和他聊天,问他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常文恩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余春蜓叹了口气,很愁闷地捏了捏眉心,常文恩大了,有属于自己的心事了,她也不好强行去问,掏出手机来和常文恩说:“你想不想和你何跃哥哥聊一聊?”   常文恩心虚,说不要了,何跃这会儿可能已经休息了,余春蜓收回了手机,突然又想到了常瀚的话,她觉得那是无稽之谈,也没什么证据,可是此时此刻,看见常文恩那张极其好看的,因为病痛显得更加让人心疼的脸,又想到了何跃与他相处时的种种表现,心里也有一点打鼓,只是这会儿她也不好说什么,伸手摸了摸常文恩的头,“恩恩,你好好学习,别想太多,阿姨之前不和你说,是觉得这话明着说不好,可是我觉得你也大了,有些话和你说了也没事,你爸他对你好与不好,你心里有数,但是你不用伤心,也不用害怕以后没人管,我和你何叔叔心里都拿你和何跃一样对待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常文恩说知道,余春蜓又与他说起了别的,说她的少女时代,和常文恩的妈妈一起吃过苦的那些日子,她是个非常重感情的人,很记得别人的好,可惜伊人已去,物是人非,只留下了一个孩子,还过得不太好,余春蜓也有些郁结。   常文恩睁着眼睛靠天花板,突然就有一种想说实话的冲动,反正常瀚已经知道了,别人早晚也要知道,想瞒,瞒不过去,手机修好了,聊天记录短信记录翻一翻,什么都有了,更别提他屏保明晃晃的就是何跃。   可是真的要说,他真的很怕,余春蜓会生气吗?肯定会的,会以后都不喜欢自己了吗?他不知道。   余春蜓看常文恩不想聊天,就起身出去了,可她刚要走,常文恩就说:“阿姨,你别走,我想和你说件事。”   余春蜓心里咯噔一下,她其实已经有了一点预感,又坐回去,微微低着头说:“……等一会儿,恩恩,你等一会儿。”   她是运筹帷幄惯了的,什么事儿都有自己的考量,并且习惯性地往最坏里想,最坏的情况,也许就是常瀚说的是真的,常文恩和何跃确实是在一起谈恋爱了,可是她要怎么反应?她根本不相信两个好好的男孩子会在一起谈恋爱。   常文恩沉默了一会儿,余春蜓说:“恩恩,你要说的是和你何跃哥哥有关的吗?”   “是。”常文恩说:“我爸和你说了吗?我不知道他怎么说的,怕你误会,我想自己和你说。”   余春蜓的手伸进包里去拿烟,伸了一半,又停住了,医院里不让抽烟,她拨弄了一下头发,轻声说:“你说吧,阿姨听着。”   “……我和何跃哥哥,我们俩,确实是在一起了。”常文恩听见自己非常冷静地说:“一年多了。”   余春蜓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很荒谬,怎么可能呢?可是常文恩真的说出来了,她的理智逐渐回笼,问了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除了你们俩还有别人知道吗?”   “lauren也知道。”常文恩说:“也许何跃在国外的朋友也有知道的,但是他没和我说过。”   余春蜓捂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坐起来与常文恩对视,她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常文恩哭了,哭的很倔强,睁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紧抿着嘴唇。余春蜓这才惊觉,他刚才那么镇定,也只是强撑着,不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把事情解决了。   他应该很害怕吧。   “阿姨。”常文恩流着泪说:“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他,我长这么大,你们一家人是对我最好的人,我也不想让你和叔叔伤心,可是——”   他说不下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很怕余春蜓下一刻说出的话就是骂他,可余春蜓没有骂他,也没说什么,就那么沉默地坐了一会,对常文恩说:“恩恩,你让阿姨想一想,可以吗?我现在真的很震惊,我不知道应该和你说什么,你好好休息一会,我出去透透气。”   她说的平静,心里其实已经翻江倒海,全凭一口气撑着,出了病房,何华寅和常瀚都回头看她,她只说:“孩子休息一会,有话晚上再说,你们先回吧,我出去给他买点东西吃。”   她是在场唯一的女性,也是唯一做了母亲的人,母亲在关键时刻,总是比父亲要更坚强,她就像所有想保护自己孩子的妈妈一样,不想在这个时候闹起来,常瀚还要说什么,她实在没那个精神和他好言好语,突然冷了脸说:“孩子正读高三,成绩这么好,你不分青红皂白把他叫出来打一顿,还住院了,你知不知道有多耽误他学习?还要在医院闹?你的孩子你就能这么过分了吗,常瀚,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想闹,咱们就闹,你觉得你行的正坐的直吗?你小老婆没亏待过孩子吗?看闹到最后谁丢脸!”   何华寅出来做和事佬,劝她别生气,余春蜓很暴躁地让他们两个都走,自己则下楼,坐在医院的小公园里抽烟。   她发了火,也没刚才那么郁闷了,常文恩如果是个女孩,她一丝犹豫都不会有,等两个人年纪到了就让他们领证,婚房都要给准备个地段最好的。可常文恩偏偏是个男孩,她觉得不可思议,两个男孩子,怎么就会互相喜欢了呢?怎么就会在一起了呢?   余春蜓不是什么刻薄无知的人,可她真的不理解,她想,是不是常文恩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人疼,何跃对他很好,他模糊了自己的内心,以为那就是爱情呢?再说,他还这么小,今年刚十七岁,真的懂爱情吗?   可无论如何,她觉得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常文恩心烦,高三很关键,她不想因为几个大人吵吵闹闹的就毁了常文恩人生转折点,好的教育有多重要,她最清楚不过。可是事情也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常瀚是个神经病,遇事不过脑子,任一盈又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她决定无论如何先护着常文恩再说,至于两个小男孩的感情,她私下里再和何跃说说。   可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何跃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何跃很急,也很疲惫,问她知不知道常文恩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失联了?   何跃在当天前一天下午六点就开始联系他,微信没有人回,电话也是无法接通的状态,因为常文恩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何跃觉得不太对劲,第二天再联系,还是这种情况,他有些慌了,直接给余春蜓打了个电话问,余春蜓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告诉他常文恩住院了。   “他怎么了?”何跃从床上跳下来,“好好的怎么突然住院了?”   “因为——因为你们俩的事儿被他爸爸发现了,打了他。”   何跃愣了一下,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可是没过一会,母子两个都迅速做出了决定,余春蜓决定让何跃回国来,有什么事情当面讲清楚,何跃也决定回国,反正已经东窗事发,他不想让常文恩一个人面对。   他赶着最近的一趟航班飞回来,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跑,看见常文恩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余春蜓出来接他,把他送进病房就出去买东西了,何跃跑过去看常文恩,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眼睛都红了,抓着常文恩的手问他哪里不舒服。   “我早都好了……”常文恩说:“他们非不让我出院,我真没事儿了,中午还买了全家桶吃呢,你吃饭了吗。”   何跃坐在他床边,回头看了看门口,弯腰把人给抱住了,他贴着常文恩的耳朵问他:“你先别管我了,你爸打你哪儿了?疼不疼?”   常文恩被何跃这样一抱,很委屈地说:“打我脸了,疼死了,都肿了,还流了好多鼻血。”   何跃赶紧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回来了,有什么事我担着,别害怕,听话。”   常文恩在他面前就是个小孩子,被他这样安慰,真的没有那么紧张,也没害怕了,拉着他的手捏着玩儿。何跃坐在一边,想亲亲他又不敢,病房门上有块小玻璃,被人看见了不好,只好忍着,和他说一些有的没的,一直等到余春蜓回来,把他叫了出去。   母子两个往外走,到了医院的僻静处,余春蜓还算冷静地问他:“你先说,你和恩恩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哪一步了?”   何跃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只好低声说:“在一起了,我追的他,一年多了,没到哪一步啊……他这么小,我敢把他怎么着。”   余春蜓抱着肩膀,忍耐了一会儿,突然恨恨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就在想,你回来了要是敢承认,我肯定要狠狠给你一巴掌,但是我不想做常瀚,你这么大的人了,要面子,我不打你。何跃,你也知道他小,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敢和他在一起?你大他三岁,你不是小孩,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   “不对。”何跃马上说:“我知道错了。”   他说的毫无诚意,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常文恩心甘情愿的,他却想着常文恩还小,多碰一下都不敢,最过火也就是摸几下。可是余春蜓这样说了,他当然要道歉服软。   “我和你说实话,我不理解。”余春蜓说:“我不懂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两个好好的男孩子居然还能谈恋爱,但是你们俩都是我的孩子,尤其是恩恩还读高三,他这么关键的时期,我不想因为我们大人怎么样,去影响他的心情,这一年你们俩可以联系,但是他要是再来咱们家里住,你给我滚去住客房,不许住在一起,也少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他还没成年,你都二十了,你不怕她妈妈在天上看着吗?”   何跃抬头看看天,心想要看早看见了,他岳母肯定同意了嘛……但是这话当然不好明说,只说:“可以,我知道了。”   余春蜓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问他:“你给我说实话,到底能不能断掉?”   “肯定不能啊。”何跃很坚决地说:“你觉得你儿子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再说了,我们俩断了,你不就没了一个大儿子,恩恩那么好,你舍得他啊?”   余春蜓怎么看他怎么生气,拿指头点他的额头,厉声道:“你少嬉皮笑脸的!我告诉你,要不是恩恩高三,我不想弄那么多事让他分心,我早就——算了,和你也说不通,晚上恩恩他爸和后妈要过来,你好好想想怎么办吧,我先说好了,他爸要打你,我不拦着。你要是个女孩,或者你比恩恩年纪小,我也不是这个态度,但是你比他大,你是欺负了人家的孩子,懂不懂?”   何跃哎了一声:“他打我?我还想打他呢,凭什么打恩恩啊,他这会儿又觉得自己是爹了,该尽责任的时候不知道哪儿去了……”   “何跃!”余春蜓说:“你能不能对长辈有点礼貌,我和你爸就这么教你的吗?”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别生气……”何跃哄着她往回走,“关键时刻,还是您镇得住,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们好,我也不说什么我俩情比金坚不可能被拆散这种话气你了,我也知道你肯定不理解,以后慢慢和你说,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真的,咱们先回去看恩恩,你好好的,别当着他的面生气啊,算我求你了,你不知道他多害怕你生气,‘阿姨生气了,不喜欢我了,我就又没有妈妈了。’这是常文恩原话,我不骗你。”   余春蜓的脚步滞了一下,轻声说:“我不气他,我气他干什么?但是何跃你,你给我等着。”   何跃说知道了知道了,余春蜓在他手上狠狠打了一下,快步往病房走了。 第三十七章   何跃与余春蜓回了病房,常文恩正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回来,余春蜓坐在他身边,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常文恩说:“吃什么都行。”   他眼睛就没从何跃身上转下来过,何跃也很想和他亲近一会,可余春蜓还在,他不好做什么,一眼一眼地与常文恩对视,余春蜓轻轻咳嗽了一下,“儿子,你去外面给恩恩买杯奶茶回来喝,他中午说想喝来着。”   何跃应了,站起来想走,却忍不住低下头在常文恩脸上摸了一把,余春蜓微微抬高了声音,“何跃!”   他扭头就跑,屋里只剩下常文恩和余春蜓两个,常文恩赶紧哄余春蜓说:“阿姨你不要生气。”   余春蜓回头看他,常文恩很忐忑地与他对视,因为这几天都没休息好,脸色不大好看,白着一张小脸,余春蜓当即就气不起来了,对常文恩说:“没生气。”   她伸手去摸常文恩的手背,这几天吊瓶挂多了,他不知道怎么搞的,手背上青紫一片,余春蜓一边给常文恩揉一边说:“我和你何跃哥哥聊过了,也知道你们俩是怎么一回事,阿姨知道你这个孩子性格有点闷,没有朋友,心里事情也不爱对我们说,所以我也和他说了,这一年你们俩可以继续保持联系,你有什么压力烦恼,和你何跃哥哥聊一聊,排解一下也很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但是你毕竟还是太小,你才多大啊,十五六岁就敢和何跃在一起,很多事情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过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何跃的人品,我这个当妈的也信得过,我相信他不会害你,所以我没有阻止你们俩联系,等你高考完了,如果你们俩还是想在一起,咱们再好好谈一谈这个事情。”   常文恩赶紧点头应了,余春蜓又说:“你爸那边你放心,没大事,今年过年,你不想回去,就和我们一起过,你现在就安心准备高考,你成绩不错,冲一下那个学校把握很大。”   常文恩说知道了,余春蜓告诉他:“你爸和你任阿姨今晚可能会来。”   “……”常文恩说:“她不是去外地玩了吗。”   “谁知道呢。”余春蜓说:“阿姨去公司有点事儿,晚上再来,你好好休息吧。”   何跃买了奶茶回来,坐在他身边,自己拿着喝了半杯,常文恩抬头看他,说:“好喝吗?”   “太甜了。”何跃搓了一把脸,“我得喝点东西,折腾死我了,睡一觉。”   常文恩往一边挪了挪,让他过来躺,何跃没去,在他身边趴着,“我不躺了,我妈看见了得抽我,她说以后你再去我家,咱俩不能睡一张床了,我得滚去睡客房,你可别想我啊。”   “……那你能不能。”常文恩说:“能不能偷偷过来找我,你可以晚上过来睡,第二天早上再走。”   何跃忍不住笑,“你就这么想和我睡啊?再说吧,咱俩先想想,晚上你爸和你后妈来了怎么办。”   “这有什么怎么办的。”常文恩突然冷淡下来。   何跃这会儿脑袋也有点转不过来,飞快地在常文恩脸上亲了一下,就抱着他的胳膊睡了。   常瀚与任一盈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何跃才睡了一个多小时,就被叫起来。病房外面,四个大人已经在等,常文恩跟在何跃后面出了门。常瀚一看见何跃,脸色就不大好看,可是他不好说什么。   常文恩跟着他们往外走,刚出了医院门口,突然打了个哆嗦,他这几天都没出门,穿的少了点,何跃下意识地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右手刚碰到他的肩膀,常瀚看见了,说:“干什么呢?”   他想拉着常文恩来自己身边,可是常文恩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抿着嘴唇看他,自己把何跃还带着体温的外套穿上了。   外套有点大,他低头系了扣子,抬头看常瀚,问他,“怎么了?”   所有人都在看他们父子二人,常瀚突然爆发一样,恨声道:“你还要脸吗?”   何跃拉着常文恩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后,常瀚更生气了,常文恩突然推开了何跃,微微扬起头与常瀚对视,“我怎么不要脸了?”   他脸色很不好,眼睛里有一点红血丝,医院门口灯光暗,别人都看不清,何跃离得近,心里咯噔一下,想把他拉远一点,可还没等他动作,常瀚就骂:“你自己清楚你怎么不要脸了!”   常文恩越生气就越冷静,他甚至很讽刺地笑了一下,“我怎么就不要脸?你要脸吗?我妈死了,她的那份遗产呢?给你小老婆拿去买包了是吗?你能发家靠的是什么,难道不是我妈最开始带过来的那笔钱吗?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啊。”   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常文恩还是之前听家里亲戚私下闲聊才了解的,就连余春蜓都不太清楚,听他这么说也愣住了,常瀚想拦着他,他却没有理会,“你养我这么大,不就花了点钱吗,家里的钱没有我妈挣出来的吗?她像任一盈一样每天在家里看电视出门买包吗?你觉得你养我了,你有资格管我了,那我想问你,我没资格花我妈的钱?”   任一盈看常瀚脸色实在不好,赶紧出来打圆场,“恩恩,你别这样讲,你爸爸他养你不容易的,好歹也是你爸爸,当着外人的面,你不要搞得这样难看。”   常文恩从小到大对她都很客气,她以为这会儿怎么也要维持一下表面上的平和,哪知道常文恩看着她说:“谁是外人啊?你有资格训我?我真懒得说你,除了吃喝玩乐还有挤兑我以外你还会什么,天天把我爸那点钱算计的清清楚楚,生怕别人抢走了,你觉得你这样活着有意思吗?你也不用悄悄和亲戚讲我坏话,我知道你肯定会说,我就和男的在一起了怎么了?你靠男人吃饭就很光荣吗?”   任一盈闭着眼睛忍耐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高声道:“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我从小到大亏待过你?让你饿肚子了?说的好像我多刻薄一样,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   “你自己心里有数,谁也不是傻子。”常文恩笑了一下,“我都不懂你们今天来干嘛的,想给何跃家里一个下马威还是怎么?何跃爸妈教训我们,他们有那个立场,我不懂你们有什么立场?说钱,我都说了以后不用你们养,养我花的那些钱我都还给你们,我妈那份遗产你们自己掂量着来。说感情,得了吧,懒得说,你们对我没有,我对你们更没有,就这样吧。”   余春蜓愣了一下,拉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因为常瀚看起来好像要打人的样子,可也许是人多,他没有下得去手,盯着常文恩看,问他:“你什么意思,想和我们断绝关系了吗?”   话音未落,常文恩就点了点头,“是。”   路过的行人都在回头看他们,任一盈扶着头,一副要晕过去的架势,“恩恩,你怎么能这样?你打算就和何跃这么不清不楚的过了吗?余春蜓,你们就是这么当家长的,一点都不管好自己家孩子是吗!”   余春蜓说:“孩子有错,我们当然要管,难道你想让我像常瀚一样两巴掌把孩子打到住院吗?这种事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   任一盈气的攥紧了手里的包,“你们一家人都不正常!常文恩,你要是要脸,就跟我们回家,你还真想靠男人吃饭?”   “你要是要脸就出去找份工作啊。”常文恩说:“你靠男人吃饭,吃的不也挺开心,这会儿怎么对这种事这么深恶痛绝了,而且我不懂你什么思路,我和男的在一起就一定要靠男人吃饭,可能你一直都这么干,感觉这种事很普遍吧,但是我们正常人都不这么想,我们一般想着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多赚点钱,别买个包还要老公给你刷卡,你也别以为房子写了你的名就怎么样了,我爸那么精明,他想转移财产你这个脑子猜到死也猜不到是怎么办到的,你还不如担心自己还能吃男人饭吃几年呢,生孩子了就高枕无忧了?你想的真美,不知道自己越长越丑了吗?”   他难得刻薄,任一盈气的捂着额头,想骂脏话却骂不出来,常瀚虽然和任一盈表面恩爱,心里却也嫌弃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花钱和算计,常文恩这么说出来,他没有多生气,只很疲惫地说:“常文恩,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那天常文恩还是没有跟他走,他就像忍耐了很久,突然爆发的刺猬一样,咬着牙抗拒,混乱之中,常瀚又差一点动手,何跃挡了一下,常文恩却把何跃推开了,“你打,随便打,打死我我就不给你丢脸了,打不死我还要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但是我再说一次,你真的没资格管我,你要是再来假惺惺的问我爱不爱你,我告诉你,早就不爱了。”   也许是这句话刺痛了常瀚,他猛地泄了气,指着常文恩说了一句不要后悔,就拉着任一盈转身离开了,常文恩本来是微微昂着头,看他们走了就垮了肩膀,紧紧抿着嘴唇不出声了,余春蜓和何华寅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常文恩一直是一个性格有点闷,很有礼貌的人,从未这样刻薄尖锐过。   何跃当机立断地说:“爸妈你们先回家,我带他出去吃点东西。”   余春蜓看常文恩状态实在是不好,也就没多说,和何华寅一起走了,何跃与常文恩刚刚出了人多的地方,正要穿过医院侧面的小花园,常文恩突然捂着嘴咳嗽了两下,猛地蹲坐在了地上。   何跃吓了一跳,赶紧扶着他站起来,常文恩抬头看他,尖下巴挑出去,与脖子形成了一个极脆弱的线条,他没坐起来,就这么抱着何跃的大腿,又咳嗽了几声,闷声闷气地说:“我不想动了。”   “那就回去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何跃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怎么了,咳嗽什么?”   “……吵架费嗓子。”常文恩突然笑了一下,“不过也就这一次了,走吧,还是去吃东西好了,我想吃点热的。” 第三十八章   常文恩跟着何跃去吃了碗热腾腾的汤面,他微微低着头,吃的很专注,何跃自己没吃多少,没一会就把碗放在一边看他。这会儿才觉得,常文恩是真的长大了一些,两个人几个月见一次面,没有哪次比这次让他更为强烈地有这种感觉,常文恩清瘦的脸上,五官似乎没什么改变,单看那双微微下垂的大眼睛,仿佛还是带着稚气,可是稍微离远了打量,已经是个少年的模样了,很倔强,又奇异地脆弱,用恋人的心态与目光去审视他,何跃觉得自己蓦然生起了一股不合时宜的悸动。   “你感觉好点了吗?”何跃问他,“几号去学校。”   常文恩咽下了嘴里的面,掏出手机看了看,“我早就没事了啊,明后天回去吧,再不回去我们老师就不给假了。”   “你回去别想别的,安心学习。”何跃说:“钱还有吗?”   他出国之前给过常文恩一张卡,里面有多少钱他记不清大概,毕竟过去这么久了,钱是他从小到大攒下来的,他知道常文恩嘴上不说,其实是很娇气的一个人,总很怕他过得不好。   “有啊。”常文恩擦了擦嘴,“吃饱了,回去吧,你今晚去哪里住?”   何跃想带着常文恩回家,常文恩说不要,两个人站在外面对视了几秒钟,何跃问他:“回医院?”   “不想回医院。”常文恩突然冲着他笑,“你瞎矜持什么啊?”   何跃想着刚才他都那样了,肯定情绪很低落,也没心思干别的,谁知道他又这样嬉皮笑脸,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何跃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常文恩却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说:“去玩植物大战僵尸吧!”   何跃往后躲了一下,他却又贴过来,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何跃抓着他的手,低声说:“常文恩,你不要闹。”   “那我回医院了,你回家吧。”他甩开何跃的手,真的要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跑,两个人慢悠悠走过来不过十分钟,他跑回去三分钟都不要,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何跃猛地拦着腰拉了回来,他听见何跃说:“你跑什么跑?”   何跃微微有些喘,把他的腰抱得很紧,是个很暧昧的样子,常文恩露出一种计谋得逞的表情,走到他的背后,懒洋洋地往他背上窜,何跃干脆半蹲下来,背着他往前走。   “何跃。”常文恩问他,“你要把我背哪儿去?”   何跃说:“背你去开房,带身份证了吗?”   “没带。”常文恩蹭了蹭他的脸,“找个不用身份证的。”   “不用身份证的,几十块一晚,很潮,住地下室,脏了吧唧的,你去吗?”何跃说:“你去了不到十分钟就哭着喊着要出去,我还不了解你。”   常文恩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很认真地说:“不会的。”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再没说别的,把脸埋在何跃的脖颈里不动了,常文恩心想,不会的,从此以后,他的生活就不一样了,就算是为了证明自己刚才说的话,他也不会再对自己的软弱做任何妥协,这种突如其来的决心令他觉得十分奇怪,仿佛自己突然之间就跨入了另外一种生活。何跃想对他好,何跃的父母想对他好,虽然是他们自愿的,但常文恩觉得自己无法再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与别人没什么不一样,并非一定要靠人庇护才过得下去,何跃出国之前给他的那张卡,他一次也没有动用过,之前是因为用不上,之后是因为不会去用。   他突然觉得一直横在心里的郁结也没有了,他用不着谁可怜,也不用忍着别人的指指点点,因为从此以后,天大地大,即使可能会吃一点苦头,但是他觉得并没有什么,他来到这里,来到这光怪陆离的人间,理应去尝试,经历更多,也要得到更多,他见过了碎星,也要去看看明月。   那是命运给他的一些启示,在这个鸡飞狗跳,充满了世俗的情理钱欲之争的夜晚,他伏在他所爱之人的背上,奇异地觉察到的启示。   何跃背着他走了很久,去了家环境还可以的客栈,管理不太严格,多要了点押金就让他们上楼了,常文恩一直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里没有动,何跃在前台开房的时候他就闷闷地笑,笑得何跃毛骨悚然,不顾前台工作人员古怪的眼神,又背着他进了房间,常文恩突然跳下来,按着何跃的肩膀主动凑过去,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别咬别咬。”何跃赶紧说:“三天没洗澡了。”   常文恩没听,一边咬一边去摸他的脸,何跃推开他,难耐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去洗个澡。”   “你去吧。”常文恩含含糊糊地说:“我何跃哥哥真是——怎么说来的?小仙女,是不是,三天不洗澡还挺香。”   他说完了,自己笑得不行,何跃脱了衣服扔在床上,不大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怕臭着你吗,那是止汗喷雾。”   常文恩哦了一声,自己也把外套脱了,打了个哈欠,跟着何跃一起去了卫生间,洗了把脸,又拿出了一次性的牙具刷牙,何跃回头看他,“你出去啊。”   “啊?”常文恩吐了嘴里的牙膏,“为什么。”   “我要洗澡了。”何跃低头调水温,“你就在这儿围观啊?”   常文恩赶紧刷牙,刷好了就把牙刷扔在一边,嘴上的牙膏沫还没擦下去,“我不光看着,我陪你一起洗,省水。”   两个人果真在一起洗了澡,何跃折腾了几天,再有精力被热水一熏也累了,一个劲儿地打哈欠,常文恩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也跟着打哈欠,两个人非常规矩地洗了澡,何跃没让他用客栈的毛巾,拿自己的衬衫帮常文恩擦,常文恩已经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闭着眼睛说:“何跃,你用你的衬衫给我擦下面,明天不干怎么办,你光着出去啊。”   何跃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就你话多,常文恩,你今天怎么回事,你一点也不担心是吗?”   常文恩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却因为实在太困,脑袋都转不过来,没有回答他,只摆了摆手,转身去床上躺着睡觉了。   何跃总觉得他今天不对劲,也说不好哪里不对,晾了衣服过来,看他睡得四仰八叉,倒是很可爱,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把他的手脚摆正,搂着他睡了。   两个人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医院,刚到没多久就赶上余春蜓过来,给常文恩办出院手续,又要送常文恩回学校。   “那我今天就回去上学了啊,你可别想我。”常文恩趁着余春蜓去办手续,对何跃说:“你也赶紧回去吧,大老远的折腾一趟干什么。”   “我回来招你嫌弃的。”何跃捏他的脸,“我发现你怎么一点也不想我呢?”   常文恩突然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又叼着他的舌头咬,何跃靠了一声往后退,一只手捏着他的脸让他松开嘴,“门还开着呢!”   “这不是想你了嘛。”常文恩舔了舔嘴唇,“何跃,我发现你越来越不诚实了,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说我特别爱你,特别想你啊?那你就直说呗,我就从来不瞒着,你看我什么时候瞒过你啊?”   何跃刚要说什么,余春蜓就回来了,她开车送常文恩回学校,何跃也跟着,两个人坐在后面偷偷地摸手,余春蜓没看见,等红灯的时候她突然转过来,两个人赶紧把手给拿开了。   余春蜓似乎忘了自己想说的话,又转回去,到了学校,常文恩与她打了个招呼,赶紧跑掉了。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余春蜓不知道在想什么,何跃也没说话,本以为回家了肯定有场谈话等着自己,却什么也没等来,只催着他赶紧订机票回学校,不要耽误事情。   这件事就这样被高高举起,轻轻揭过了,何跃根本没想到,他以为怎么也要鸡飞狗跳几天,可是余春蜓和何华寅真的没再多问一句,直到何跃走,余春蜓去机场送他,微微抬头看自己高大帅气的儿子,突然有很多的感慨,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亲人之间不仅有血缘羁绊,还有感情,她的感情让她没办法口出恶言,她能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不知道的也只能去自己了解。本来是一肚子的话想去问,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两个孩子都是很好的人,努力而上进,并非品德败坏,她只觉得这可能是一种不太美丽的错误,对何跃与常文恩来说,人生的路还有很长,以后要面对的困难可能还有很多,她知道自己很多时候都是无能为力的,虽然并不能认同,但她劝自己让自己不要再雪上加霜,至少也等常文恩高考以后再去解决。   何跃也微微低着头与她对视,突然抱了她一下,很快就松开了,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就羞于表达自己的情绪了,可是他觉得此时此刻,一定要说点什么,于是他在喧闹的机场里说了句谢谢妈,就这样三个字,他就很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我走了,到了告诉你,你回去开车注意一点。”   余春蜓说知道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穿着鞋跟高而细的高跟鞋,仍然走得快而稳。她微微昂着头,及肩的头发打理的很精致,拎着自己价值不菲的包,长长的刺绣大衣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下摆,很快就消失在了何跃的视线里。 第三十九章   常文恩回到学校以后,找了自己的旧手机,换了卡,想找一找从前的聊天记录,可是他并没有找到,那个坏掉的手机放在那里,里面装着的是和何跃在一起以后的几乎所有回忆。虽然严格来说,那些聊天记录毫无意义,只是两个少年用琐碎的点滴记录与表达对彼此的感情而已,甚至大多数只是网络上随处可见的表情包,可常文恩还是觉得可惜,他和何跃之间本来能留下的东西也不多。   与何跃还是像从前一样联系,只是旧手机很卡,何跃的消息有时候会收不到,有时候收到了会有延迟,他也没有去买个新的,就这样用着,何跃以为他高三忙,没时间和自己聊天,就没太多打扰他。   常瀚又给他打过很多次电话,常文恩都没接,他来学校里找过常文恩几次,只是没前段时间那样暴躁了,问常文恩到底想干什么。   "那天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   常文恩没有多么激动,那一晚他说够了,发泄够了,已经是极限,再让他说什么难听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可他意已决,在很久之前就是了,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改变主意。   常瀚脸上满是疲惫,他突然问,"是不是余春蜓和你说什么了?"   他觉得常文恩肯定是受了谁的蛊惑,听了谁的谎话,可常文恩穿一身半新不旧的校服,单薄的身体站在风里,是个很挺拔的样子,他就那样微微昂着头,满不在乎地说:"不是, 她从来不会对我说任何人的坏话,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我觉得你知道,你是怎么对常天恩的,又是怎么对我的,你无聊的时候可以拿个什么东西做个表格对比一下,你不是最爱算计吗?算清楚了就有答案了,我觉得感情很难还,钱好还,幸好你对我没有感情,只有钱。"   他说完了,就没再继续,等着常瀚的回答,可常瀚捏了捏眉心,问他:"你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你这半年的生活费,你读大学的钱,准备让谁来出?何跃家里吗?"   常文恩说:"不需要,我有奖学金,我去年得的奖学金够你小老婆买两个包了,高考完了过线一定分数或者考上了top5,我们高中也会给钱,还有很多公司和学校合作的圆梦基金之类的,没有门槛,过线就可以申请,录取当天直接打到银行卡里,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不如多给你小儿子攒点钱。"   常瀚愣了一下,还没等说出来什么,常文恩就说:"过年我也不会回去了,我的东西你随便处理吧,床头柜上那两个忍者神龟的玩具给我留下,不要给你小儿子或者小老婆碰,我有时间回去拿,别的就无所谓了,我先回去了,你回家开车注意安全,再见。"   他转身就走,常瀚喊了他一声,他的脚步没有停顿,反而很快地跑走了。   常瀚再来找他,他干脆不见面,常文恩觉得这是他人生里最空旷的日子,他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但是每件都是按部就班,分不出轻重,他知道今天要做几套卷子,知道早上要几点起,知道中午应该吃什么才能填饱肚子又不用排队太久,除了和何跃聊天的时候他会有一些悸动,别的时候他都很平静。   何跃偶尔会给他发一些自己的演出照片来,多数是暖黄的色调,显得何跃也很温暖。常文恩问何跃弹钢琴的时候在想什么,何跃说:“什么也不想。”   “真的吗?”常文恩突然呻吟了一声,似乎有点痛苦,他微微喘息着说:“你什么也不想不会忘记怎么弹吗?”   何跃沉默了一会儿,问他:“常文恩,你在干什么。”   常文恩又呻吟了一下,忍着颤音说:“我在——我在弯腰,我的腰好疼。”   “……”何跃说:“哦,你要多锻炼,不要总坐着。”   “那你以为我在干什么?”常文恩笑嘻嘻地问他。   “我怎么知道你在干什么!”何跃训他说:“你们宿舍又不止你一个人,你乱叫唤什么,消停一会儿。”   “我没在宿舍啊,我在操场呢,出来走走。”常文恩吸了吸鼻子,“好冷,我要去食堂买碗煮泡面吃,不说了,拜拜。”   他挂了电话,去食堂吃了面,又悠闲地溜达着往回走,白天他效率奇高,刷题刷的很顺利,想着给自己放一晚上假,就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转了一会儿,已经快要到冬天了,很冷,如果是夏天,这个时候应该会有很多住校生在打篮球或者跑步。   他开始后悔刚才挂的那样快做什么,再和何跃聊一会就好了,可是他又不好再去打扰,只好算了,等活动的差不多,觉得自己的腰没那样酸疼了,常文恩才慢悠悠地走回了寝室。   快要立冬了。   何跃今年过年回来的早,常文恩还有一个礼拜才要放假,他就回来了,在家里坐了不到半小时,就和余春蜓找借口出门,余春蜓瞥了他一眼,问他:"去三中啊?"   三中就是常文恩的学校。   何跃很尴尬,他觉得不管说什么余春蜓都不会信,简直是司马昭之心,可是直接承认,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只好搪塞道:"没有,我真不去,要不你和我一起出门?"   年底了,余春蜓也忙,何华寅去外地了,她才去机场接何跃,没时间,也没兴趣跟着何跃,她不大高兴地说:"爱去哪去哪,我跟你干什么,我忙死了,走了。"就穿好大衣离开了。   何跃看她开车走远了,跳起来往外面跑,打了车直奔三中去,常文恩下午放学时间是五点二十,这会儿才三点半。   他在路上折腾的没什么精神,在学校旁边买了包烟叼着抽提神。   烟也是最近几个月才开始的,常文恩还不知道。何跃就这样叼着烟在学校门口站着,穿一件皱巴巴的大衣,头发乱糟糟,下巴上还有点胡茬,他掏出手机照了照自己的模样,有点后悔自己就这么跑出来。操场上不知道哪个年级的男生捧着几十本新书从行政楼往教学楼走,个个看着都很青春年少,何跃猛吸了一口烟,心想自己今年都二十了,过了这个年二十一,常文恩才十八,三岁说多不多,二十一别人还说他小年轻一个,可何跃看着那几个男孩子的背影就觉得心里有一些莫名的情绪。   终于等到常文恩出来,已经快要五点四十,喧嚣的校门口终于安静了下来,常文恩抱了个什么东西往外走,一眼就看见何跃了,他没急着过去,反而招手让何跃进来。   何跃往里走,常文恩笑嘻嘻地说:"你几天没睡觉了?"   "你看见我第一句话就这个啊?"何跃不大高兴地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哥,你今天真丑。"常文恩笑的更厉害,"还有第三次机会吗?"   周围人不多,却还有学生陆陆续续往外走,何跃不好做什么,在他头上摸了两把,带他去吃了顿好的,又恋恋不舍地送他回去上晚自习。   "你回吧。"常文恩心情很好,一晚上都笑眯眯的,"明天还来吗?"   何跃恨不得在学校门口打地铺,怎么会不来,常文恩得了保证,突然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牵了一下他的手,在他手心里蹭了两下,就给松开了。   "我走了啊。"他觉得冷,缩了缩脖子,"拜拜——"   何跃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等,等了七天,下午两点多就要出门,余春蜓没在家,何华寅正在客厅的小方桌前整理自己最近的书,看他要走,冷不丁问了一句:"何跃,你干什么去?"   "我出去买猫砂。"何跃大言不惭地撒谎,"帮你带点什么回来吗?"   "不用。"何华寅冲他摆了摆手,"你自己能回来就行,我不麻烦你了。"   何跃知道他爸话里有话,却顾不上解释什么,看自己样子还能见人,就出了家门往三中去,今天没晚自习,不住校的都回家了,住校的晚上收拾收拾,第二天也回了,常文恩东西少,却也准备第二天回。他跟着何跃去吃了顿热气腾腾的火锅,何跃又给他买了堆吃的,回去的时候,发现常瀚正站在学校门口。   三个人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常瀚看着何跃,似乎很想动手打他一顿,可常文恩对着何跃说:"你先回。"   何跃抓紧了他的手腕,常文恩啧了一声,"明天十点你过来接我,别迟到啊,快回吧,我和我爸有点事。"   他推了何跃一把,冲着何跃摆了摆手,何跃慢慢地走远了,仍然不放心地回头看。   父子俩直到何跃离远了一点才说话,常瀚说:"你去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常文恩笑了一下:"可以啊"   常瀚没想到这么容易,可他看清了常文恩脸上的表情,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果不其然,常文恩接着说:"你去和你小老婆离婚,家里的狗扔掉,对常天恩说爸爸不只爱你一个,你哥我也是非常爱的,所以家里给你准备的钱和房子以后都会给你哥一半,我肯定回家,还要主动和你承认错误,说不定还要涕泗横流一下,忏悔自己之前的任性。怎么样?我说的这几件事你能做到几件?"   常瀚被他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常文恩又笑了一下,"爸,你还不如何跃聪明,他料定了我对他有感情,我们俩还什么也没有呢,他就敢和他家里坦白,为什么啊?因为他不心虚啊,他对我掏心掏肺的好,我要是缩了我良心会过得去吗?你对我——我就不说了,到现在你也不愿意为了我去破坏你的幸福生活,那还说什么呢?我觉得真的没什么好说,要不今天您先回?怪冷的,我怕我感冒。"   父子俩就这样在冷风里对视了一会,常瀚突然挫败似的转身离开,他发动了车却没开走,再回头看,常文恩早就跑回宿舍去睡觉了。   第二天何跃六点多就来接他,常文恩睡都没睡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穿衣哦,何跃一遍遍地打电话催,常文恩抓着手机喊:"你别打过来了!我裤子还没穿好!"   舍友也没起,问常文恩谁啊,常文恩没好气地说:"我爸。"   他整个人都乱糟糟的,背了个大包就往外走,何跃赶紧让他上车,常文恩困的要打人。"我不是说十点再来吗!!"   何跃捂着他的嘴,"你喊什么喊,睡一会,我妈给你做好吃的了。"   常文恩突然清醒过来,打开了他的手,"真回你家啊?"   "不回我家你去哪?"何跃瞥了他一眼。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常文恩说:"我有地方去。"   何跃没搭理他,按着他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常文恩挣脱不开,一点睡意都没了,忐忑地等着余春蜓看见他会是个什么反应,尤其还是两个人一起回去,这不是挑衅吗。   可出乎他的意料,余春蜓和何华寅什么也没说,正穿着家居服坐在餐桌前看报纸,饭已经摆好,是热腾腾的鸡茸粥和牛奶馒头,常文恩打了招呼,坐下去却不好意思吃 ,余春蜓看他,突然笑了一下,"你这孩子,愣着干嘛啊,快点吃,吃完了睡一觉,下午陪阿姨出门挑挑窗花和小灯笼,要挂在阳台上的。"   常文恩傻了吧唧地嗯了一声,低头把一大碗粥都给喝了。   他还是第一次在何跃家里过年。   何跃家里过年的仪式感很重,会买很多红彤彤的小装饰品,尽管家里很干净,也要大扫除一次,所有的床单被罩沙发套都要换新,家里人也一定要穿新衣服,还会提前炸一些肉丸子素丸子,包一些饺子冻好,常文恩以前觉得过年没意思,今年却觉得很好玩,还要跟着余春蜓一起炸丸子。   就这样一直忙活到了大年三十,何跃于常文恩守岁到十二点,一人拿了个红包讨彩头,就各自回房间睡了。   常文恩睡何跃的房间,何跃去睡客房,但是常文恩知道何跃会过来找他,他住过来这几天都是,两个人做贼一样,在夜里偷偷地抱着亲一会,何跃再溜回去。果不其然,半个多小时以后,何跃就悄无声息地过来了,常文恩躺在床上看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小声说:"你不困吗?"   何跃精神比他好很多,赤着脚走过来,弯腰亲了亲他的脸。   "没你这么困。"何跃说:"你最近怎么精神这么不好?"   常文恩搂着他的脖子,含糊道:"我没吧,不知道。"   何跃摸着他的脸,突然叼着他突出来的一点喉结吮吸,常文恩啊了一声,难耐地喘,何跃往旁边舔,在他白净的脖子上流连,轻声说:“你好软啊。”   他的手伸进常文恩的衣服里摸,摸得细致而缓慢,常文恩搂着他的脖子,对他说:“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何跃吻他的肩膀,“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常文恩说是的,指了指自己放在地上的书包,何跃想明天再看,又要脱他的睡衣,常文恩轻轻推了推他,“你快去。”   何跃只好过去,在里面看了看,有个黑色的小袋子,他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地上,是一盒安全套和一管润滑剂。   “……”何跃沉默了一会,把那两个东西扔在床上,自己也走回来,低头看着常文恩说:“是这个吗?”   常文恩没有抬头,拿手指头慢慢地解了自己的睡衣扣子,单薄的上身暴露在空气里,被月色映出了一点盈盈的光,他去拉何跃的手,慢慢地把他拉向自己,主动地与他接吻。   何跃没有说话,只抱着他一边亲吻一边抚摸,那两粒很小的乳头被他轮流摸过,硬起来一点点,何跃突然去舔,拿牙齿叼着轻轻地磨,常文恩差点叫出来,他说:“不,不用了……你用那个涂一点,进来就行吧……”   他半懂不懂的,只知道要润滑,要不然会受伤,何跃却说:“你不舒服了又要和我生气,我还不知道你?”   他又去舔,其中一个小乳头已经立起来了,夜里看不大清,但是能看到一点,似乎颜色也深了一些,本来是粉的,这会儿有点红了,何跃叼着舔,舔得常文恩捂着嘴喘息,他觉得痒,又不光是痒,对接下来的事情有点期待,还有点怕。   何跃舔了一会儿,就慢慢往下,手指勾着他内裤往下拽,常文恩早就硬了,形状很好看的性器立起来,何跃抓着它揉了两下,问常文恩:“要不要给你舔?”   常文恩说不要,何跃笑了一下,“那就不了,免得你累了再睡过去。”   他掰开常文恩的腿,在他大腿根上摸了两把,低头去亲,高挺的鼻梁贴着常文恩柔软的囊袋蹭了蹭,常文恩突然坐起来,要他过来抱着。   何跃知道他不好意思,没再继续,也没去抱他,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让他跪着。   常文恩一丝不挂,还要跪着,把最隐秘的地方给何跃露出来看,后悔的快要哭了,他觉得何跃亲了亲他的屁股,在上面捏了两把,就拿手指头去揉他的穴。   那里他洗澡的时候洗过,自己做的时候已经很羞耻,可何跃这样弄,羞耻的快要爆炸,没一会,他觉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贴了过来,唔了一声,他知道是润滑剂。   何跃下面早就硬了,可他很耐心地做了前戏,尽管恨不得马上就捏着常文恩的腰干他,却仍低头,把一根沾了润滑的手指送进他的身体里。   紧,又干涩,何跃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背,把那根指头送的更深了一点。   他扩张了快要十五分钟,常文恩疼的直哼唧,一直在小声说:“我不做了,何跃,等下次吧,求求你了,你把手拿出去,疼死我了……”   何跃又往手指上淋了一点润滑剂,抽插时发出来的水声已经很明显了,常文恩的穴口也湿漉漉的,何跃觉得他应该不会疼的那样夸张,也许只是紧张,开口说:“恩恩,你放松一点,我又不能吃了你。”   常文恩只好尽量放松,他觉得何跃的手指抽出去,没一会,一个硬热的东西就抵在了他都穴口,没进去,只是磨蹭,何跃低低地喘,常文恩也在喘,直到磨蹭的常文恩真的不紧张了,何跃才慢慢地把自己送了进去。   他只进去一个头,就被常文恩裹得想射了,心里全是想狠狠操进去的冲动,可他看着常文恩不断抖动的瘦肩膀,又冷静下来,很舍不得地慢慢往里送,弯腰叼着常文恩的耳垂吮吸。   因为做了很久的扩张,常文恩并没有很疼,直到何跃都进去了,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常文恩带着哭腔说:“好了吗?”   “还没有。”何跃又往里顶了顶,顶的常文恩抓紧了枕头,猛地趴在床上,刚才那一下顶得他腰酸,差点叫出来。   何跃抱着他站起来,下身还插在他身体里,就慢慢地往墙边走,低声说:“你乖,站着做好不好?动的话床会响。”   常文恩点点头,可他站不住,腿软的不得了,何跃把他抱在怀里,让他两只手撑着墙,轻声说:“动了啊,不要叫。”   他比常文恩高,常文恩要把臀撅起来才可以,他捏着常文恩的肉屁股,听常文恩小声说了一句:“可是我我现在就想叫。”   何跃笑了一下,突然拿左手捂住了他的嘴,他还没说什么,就被何跃连续不停地十几下猛顶弄得眼神都散了,何跃也忍着喘息,饿了很久似的,左手紧紧捂着常文恩的嘴,听他支离破碎的喘息,一边干他一边轻声说:“恩恩,我还以为我等到死也等不到这一天呢,你知不知道我想过很多次操你是什么感觉?”   常文恩吓得要命,唔唔地叫,后面却夹得死紧,何跃掐他的大腿根,掐得他站不住,觉得常文恩后面缩了一下,又松了。   “不许叫,叫也没用。”何跃贴着他的耳朵舔了一下,慢慢地说:“操死你。”   他一手扶着常文恩的腰,一手捂着他的嘴,看这个瘦弱的少年被自己干得眼泪都流下来,摇摇欲坠的样子,激动的手臂上青筋鼓起,像个流氓一样不顾常文恩的反抗,凶悍而粗暴地操到他没有力气挣扎,觉得自己心里莫名的火发泄了一些,才松开了手,抱着常文恩的身体缓了一会儿,低声说:“还站得住吗?”   常文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摇头,何跃拿了被子扔在地上,把常文恩放在上面,握着他的脚腕搭在自己肩膀上,看着他的脸,又插了进去。   这会儿他做的很温柔,常文恩也没有再挣扎了,他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抱着何跃的脖子,听他抽插时带出来的水声,突然小声说:“你,啊——你没戴套……”   何跃说:“忘了。”   “你就是故意的!”常文恩眼角都红了,恨恨地说:“你憋着劲儿折腾我。”   “我憋着劲儿操你呢。”何跃很流氓地拍了拍他的脸,“我真不是故意的,等会不射进去还不行吗?”   他又开始动,常文恩呜咽一声,硬起来的性器跟着何跃的动作晃动,觉得自己身体里热而痒,何跃往里面插一下,他就舒服了一点,可又没有多舒服,还是火辣辣地疼,他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崩溃似的流下泪来,求何跃:“你射了吧,好不好?”   何跃说:“不要说话。”   他掰着常文恩的腿,换了个角度,看常文恩突然像脱了水的小鱼一样弹动了一下身体,就拿了枕头垫在他身下,用这个姿势做了一会儿,常文恩的眼泪不流了,整个人流露出一种异常慌乱的兴奋,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到他突然加快了速度,重重地顶进去又抽出来,一点喘息时间也不给地动了几十下,常文恩猛地带着哭腔喘了一下,小声说:“何跃哥哥……”   这四个字似乎有什么魔力,何跃一下子大脑里一片空白,闷哼一声射了进去,一边射一边往里面顶,顶得常文恩咬着嘴唇流泪看他,那个眼神让何跃的魂都被勾走了,他射了很久才射干净,言而无信地全都射在了常文恩的身体里,那两条长腿夹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儿地乱扑腾,却很快就没了力气,往下滑,滑到了他的胳膊上,被爽过了的何跃捏着,狠亲了一口。   他倒在常文恩身边喘息,搂着常文恩亲了亲,“疼不疼?”   常文恩刚要说话,外面就放了烟花,不知道谁家放的,离的很近,五颜六色的光照进来,转瞬即逝,却又一下接一下。等这个超级持久的烟花放完了,常文恩抿着嘴唇看何跃,突然轻喘着说:“不疼啊。”   何跃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说:“刚才不还说疼死了。”   常文恩盯着他看,很认真地说:“因为我爱你呀。” 第四十章   因为前一天守岁,第二天何跃一家人都八点多才起,余春蜓推开常文恩的门,觉得卧室有点冷,走过去看看窗户关的好好的,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常文恩还在睡,脸很红,余春蜓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吓了一跳,轻轻推了推他:"恩恩,你醒醒,怎么了?发烧了吗?"   常文恩被她弄醒了,只觉得天昏地暗,坐起来就要吐,可他七点钟的时候去卫生间吐过一次,这会儿什么也吐不出来,脸上全是冷汗,睡衣都潮湿着。   何跃是五点多走的,他离开以后常文恩总觉得房间里味道大,把窗户开了通风,可他实在是太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还是被冻醒的,忍着难受去关窗。   他也说不好自己哪里难受,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昨天何跃折腾的太晚了,他本来就没睡好,还发烧了,又想吐,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没精神。被余春蜓叫醒以后就昏昏沉沉地趴在了床上,余春蜓给他喂了点热水和退烧药,他吃下去还没一分钟,又都给吐了出来。   何跃听见声音走了过来,看他这样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余春蜓说:"不知道啊,是不是昨晚吃什么东西吃的不对了?可是怎么会发烧呢?"   "发烧了?"何跃心理咯噔一下,过去拿手贴着常文恩的额头,他心里很急,却不想在余春蜓面前表现出来,只说:"可能他昨晚开窗看别人放烟花了吧,没事,妈你去忙你的,今天不是要去姥爷家里吗?你们先走,我下午再去,他可能就是着凉了,没大事。"   余春蜓还是不太放心,何跃把她哄走了,反锁了卧室门走到床边,拿手去脱常文恩的裤子。   "你干什么!"常文恩小声说,"别碰我。"   "我看看是不是后面受伤了啊。"何跃说:"听话,我就看一眼,要是受伤了我去给你买药。"   昨晚他做的很小心,可是因为没开灯,也说不准到底受伤没,常文恩没力气和他挣扎,让他脱了裤子看,嘴里恨恨地骂人,何跃看了看,没有受伤,只是有一点点肿,就把他的裤子穿好,拍了拍他的屁股,教训他:"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后面受伤感染才发烧的,你是不是开窗睡的?"   "不开窗会有味道!"常文恩哼哼唧唧地说:"你管我要不要开窗。"   他一生病就这样,何跃说什么他就要顶回去,乱发脾气,何跃也没在意,对他说:"来把药吃了。"   常文恩吃了,这次倒是没有吐,何跃帮他把被子盖好,食不知味地吃了顿早饭,把爸妈送走,又回去看常文恩。   他也不知道是没睡着还是在做梦,睫毛一直在抖,何跃拿手指头拨弄一下,常文恩就把眼睛给睁开了,两个人对视一会儿,何跃问他:"想不想吃点东西?"   "不吃了吧。"常文恩说:"我总是想吐。"   "可能是怀孕了。"何跃摸摸他的脸,"没事儿,过几天去医院查查。"   常文恩很想打他,但是又没力气,气的要死,又流鼻涕,使劲儿喘了两下,冒出来一个鼻涕泡泡,何跃笑死了,拿了纸巾帮他擦干净,去厨房给他热东西吃。   他端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骨头汤,拿勺子撇去了油,想着常文恩的鼻涕泡,笑的手抖,回去的时候,常文恩正在抱着被子咳嗽,何跃喂他喝汤,他很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我自己喝吧。"   何跃帮他端着,他喝了半碗,没那么想吐了,靠着床坐了一会儿,何跃喝了他剩下的汤,靠在他身边坐,突然把他瘦弱的肩膀搂在了怀里,"你想好了考哪个大学吗?"   常文恩把自己理想的学校说给他听,一共有两个,一个是保底,他十拿九稳,另外一个是名校,他把握很大,但是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两所学校都离家里很远。   何跃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怎样,可是常文恩自己有了打算,他也没说什么,就像其实他自己去了国外后经历的很多事情余春蜓都曾经与他聊过,当时他不以为然,真的遇到了才懂得。可是再让他选,他还是会坚持自己的决定。   "你跑那么远不要想我。"何跃说:"听见了吗?"   "那你什么时候回国啊?"常文恩蔫巴巴地问他:"你不是还有一年半就读完了吗?"   何跃当然想早点回国,虽然他在国外挺好,已经偶尔会跟着乐团演出,乐团不是很成熟,但是也会有固定收入,大四毕业时,如果想进更好的乐团,应该不会有困难。可他一开始就决定了毕业回国,那时候常文恩读大二,或许自己可以去常文恩读书的城市发展,以后的事情可以再安排。   常文恩突然捂着嘴,又想吐,可只难受了一下就好了,到底是没吐出来,何跃赶紧摸了摸他的背,"是不是真怀了啊?要不我下午就带你去医院吧。"   常文恩没心情和他斗嘴,难受地趴在了床上,紧紧攥着床单,突然闷声闷气地说:"我好讨厌。"   就这么没头没尾的四个字,何跃没听懂,他讨厌什么?   可常文恩不再出声了,抿着嘴唇与那种难受的感觉对抗,何跃坐在他身边,想问,又觉得常文恩可能不会回答。只好扶着他靠在自己怀里坐了一会儿,常文恩的脑袋突然垂了下去,整个人都缩在何跃怀里,他又睡了。   何跃一动也不敢动,觉得那具热乎乎的身体贴着自己,他不断地回想前一夜发生的事情,却没有带着多少情欲,只觉得自己晃晃悠悠,仿佛在走吊桥,终于抓住了那个藤蔓,一颗心才安定了一点。   常文恩这一觉睡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醒过来时觉得好了一些,但还是没精神,余春蜓打电话过来问,何跃搂着常文恩说:“没事儿,退烧了,睡觉呢,你们晚上几点吃饭啊?我掐着点过去。”   余春蜓说下午六点,那边吵吵闹闹的,何跃只说知道了,让她去忙,挂了电话与常文恩一起躺着,突然说:“我不想去了。”   常文恩鼻子不通气,闷声闷气地说:“你不去阿姨会不高兴。”   “那你和我一起去?”何跃说:“去收压岁钱,给你买新衣服。”   常文恩微微低头捂着鼻子,他总觉得有鼻涕要流出来,拿了纸擦干净,纸上除了鼻涕还有血,不是很多,何跃拿过来看了看,突然说:“常文恩,你再休息一会,等会去医院。”   “我去医院干嘛?”常文恩说:“太干了鼻子里血管破了吧,以前也有啊,我不想折腾。”   他是真觉得没什么事,虽然他从小到大,身体都不是特别好,但是从没生过大病,只小毛病不断,体能也比同龄人差一点,不至于流个鼻血就要进医院。   可何跃低头想了一会,不由分说地帮他穿好衣服,带他出了门。   常文恩没力气和他争,去医院检查了一通,没什么大事,就是贫血,胃也有点小毛病,还因为发烧和胃肠感冒开了一堆药,大过年的,医院里也有不少人,常文恩在吵吵闹闹的背景里和何跃嘟囔,怪他折腾自己。何跃站在原地低头看药盒上的说明,听他叨叨了五分钟,突然狠狠捏着他的脸,把一个山楂丸塞进了他的嘴里,很凶地说:“你少唠叨,这不是也检查出毛病来了吗?这么大男生了还贫血,这些药你都得按时吃,听见了吗。”   山楂丸很大一颗,虽然是药,却不是很难吃,常文恩被噎了一下,咳嗽着吃掉,微微垂着头被何跃带走了。   何跃老妈子一样唠叨他,常文恩的山楂丸还没咽下去,他嚼了半天,也不能张嘴去阻止何跃,只好以柔克刚,伸手摸了摸何跃的头,安抚一条大狗一样,何跃哼了一声,被他克住了,没有再继续唠叨。   两个人回到家里,常文恩也没那么难受了,他催何跃去找余春蜓,这会儿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那我走了啊?”何跃说:“可能八九点就回来了。”   常文恩点点头,看何跃离开了,还没走出去几步,他突然说:“诶,何跃,等一等。”   何跃回头,常文恩突然凑过来捧着他的脸在他嘴上亲了一下,“走吧,拜拜。”   “……”   虽然更加亲密的事情两个人都做过了,可何跃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猛地加速了,他面红耳赤地转身,差点撞在门上,又回头看了看,常文恩正站在原地看他,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想笑还不敢笑,何跃粗声粗气地说:“你笑什么笑!回去吃药。”   常文恩噢了一声,又凑过来亲了他一下,何跃凶不起来了,看常文恩有气无力地抱着自己磨蹭,沉默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余春蜓打电话,“妈,我今天先不去了啊,常文恩又烧起来了,我带他去打吊瓶……恩没事儿,我知道了,啊?好……放心吧,我知道了,真的,你放心吧……”   余春蜓不知道说什么,何跃保证了好一会儿才挂了电话,对常文恩说:“我妈说我姥爷非不让他们走,让陪着晚上打牌,今晚不回来了,让我注意一点,从医院回来了就各回各屋,要不然她就打断我的狗腿。”   常文恩说:“那以后她知道了会不会打死你。”   “打死再说吧。”何跃搂着他的腰,两个人磨蹭到卧室门口,“死了也不白死,你还挺值的。” 第四十一章   常文恩只过到大年初三,就胖了两斤,何跃给他喂的山楂丸实在是开胃,他明显比之前能吃了,精神也好了一点,没怎么学习,与何跃找出了之前买的手柄一起打游戏。   他突然迷上了这种老游戏,拿黄色游戏卡插在游戏机里连接电视玩的那些,其实他小时候就没有人玩了,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又流行起来。何跃给他下了个模拟器,他就不声不响地坐在电脑前玩忍者神龟,只是总玩不好。   "何跃。"常文恩死到没命了,回头和他说:"我想玩那种无数条命的。"   "我找了,没有啊。"何跃低头看手机,"要不你玩魂斗罗?那个有无数条命的,你随便死。"   常文恩说不要,转过去玩自己的忍者神龟,卧室门开着,余春蜓坐在客厅看电视,常文恩玩儿了一会儿,突然就把手柄放下了,他越想越不自在,因为余春蜓往卧室里看了好几眼了,尽管她能清楚地看到两个人什么也没做,一个在玩手机一个在玩电脑。   "我出去了,你不要跟过来。"常文恩轻声说:"阿姨往这边看好几眼了。"   他知道余春蜓肯定不同意他们俩,就是看他来这里过年,不想让他心里不舒服才没有表现出来,余春蜓考虑他的感受,他也不好装作什么都不懂,总觉得和何跃单独相处很不自在,就关了电脑出去了。   余春蜓看他过来了,招呼他一起看电视,又拿了个微微透红的大橘子剥给他吃,常文恩赶紧拿过来自己剥,掰了一半给余春蜓。   "你爸爸前两天还联系我。"余春蜓说:"问你怎么样,没说让你回去,我说挺好的,他问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阿姨其实还是觉得,如果他以后会改好,你们俩也许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我也是这么想的。"常文恩说:"我也做的很不好,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可是我已经说了,没办法挽回了,就像很多事他都那么做了,一样没办法挽回,以后的事情顺其自然吧,我也不知道会怎么办。"   他看的很清楚,想的也很清楚,余春蜓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和你何跃哥哥的事情,阿姨觉得,你也应该想一想,我真的不是想为难你,阿姨说把你当儿子,心里就没拿你当作外人,我可以摸着良心说,很多时候我对你,都不比对何跃差,也是因为这样,阿姨才劝你想清楚。这条路真的不好走,何跃21了,大学还没毕业,你呢,你才18,你们俩懂得什么是生活啊?当然了,我没逼着你做什么决定,要不然我也不是这个态度,你现在安心学习,高考完了再去考虑这些吧,前几天还碰见你们班主任了,说你表现的挺好,冲一下那个重本很有希望。"   常文恩叼着橘子往嘴里送,微微低着头说知道了,又坐了一会儿,去书房学习了。   他也说不好自己知道什么,就是知道,自己和何跃可能不会很一帆风顺,可是他没让自己想太多,他从来不会为了没发生的事情恐惧。   高三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常文恩还没觉得自己怎么样,寒假就结束了,班级里高考倒记时的牌子也挂了起来,大家都觉得紧张,常文恩也不能免俗,高三的宿舍特例允许通宵给电,几乎所有的寝室都要一点左右才会彻底黑下来,常文恩的室友们之前还会经常逃课出去上网,这会儿也每天坐的坐凳子认真学习了。   常文恩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节奏,晚上饿了就泡一包泡面,可是一想到何跃死活不让他吃,就真的没吃,只喝汤,回头就和何跃抱怨自己每天都要饿肚子。   何跃如果在国内,肯定要二话不说出门给他买吃的送到学校了,可是两个人隔的太远,他好多时候都觉得爱莫能助,就像常文恩爱吃泡面,也只是因为晚上想吃点热的只有这个,学校下了晚自习就要锁门,有男生会翻窗户再翻墙出去吃门口的刀削面,常文恩住的楼层高,不能跳窗户,只好忍着。   "你干嘛不说话?"常文恩打字问他:"再不说我去做题了,寝室约好了一起做一套听力的,他们要开始放录音了。"   何跃赶紧说:"你去学习吧,别太累,我明天让我妈买点吃的送你学校去。"   "不行不行不行。"常文恩打了好多个不行,"你别和阿姨说,听见没?我明天中午出去自己买。"   何跃知道常文恩怎么想的,也就没再继续说。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到了二模,常文恩成绩不错,很稳定,虽然情绪还是紧张,但是大家都这样,他并不算最严重的,因为他没什么压力,考的好与坏也就那样子了,没人会说他什么,他也只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就好。   高考倒计时十天时,何跃自己反而开始紧张,问东问西的,常文恩那几天伤风,鼻子都快擦破了,也不爱讲话,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几天快点过去吧。常瀚也联系过他一次,只是打了个电话,还算心平气和的问他最近如何,常文恩只说挺好的,再没别的话了。   真的到了高考那天, 常文恩起的很早,考点离学校坐车四十分钟,等一下班主任会在下面给住宿生统一发准考证,学校安排车送,常文恩怕自己晕车会难受很久,提前和班主任打了招呼,拿着准考证和别的证件,坐公交去了考点。   他一直心态都很稳,事到临头更是没再紧张,找了个考点学校附近的早点摊喝了点粥,又买了几块奶糖含着吃,一直等到人逐渐多了起来,才低头看了看准考证上自己的脸,站起身来,朝着学校门口去了。   本来有点阴的天猛地放晴,常文恩被太阳刺了一下眼睛,抬头看了看,突然觉得这一刻的时间被无限制地拉长了,他仿佛能看到很多年以后,自己再回想起这一天时会是什么心情。   两天高考结束,除了在英语听力时因为略微紧张,担心自己听不清,而真的有那么不到十秒没听清以外,常文恩觉得自己发挥的还算可以,保底的学校肯定是上得去,那个冲一下的学校没什么意外也十拿九稳了。余春蜓接他回家吃饭,做了很多菜给他庆祝,常文恩猛地想起了她说过的"高考以后再说",心里的忐忑又回来了,余春蜓会和他提起这件事吗?   好在余春蜓没问,就像所有高考生的家长一样,她与常文恩商量报考的事情,常文恩想走通信工程专业,余春蜓觉得不错,又与他选了几个兜底的专业。估分出来,第一志愿没什么大问题,常文恩趴在桌子上看那本厚厚的报考指南,余春蜓突然说:"离家里坐火车要二十几个小时,做飞机要也要三四个小时,太远了。"   常文恩选的学校所在的城市交通不是不方便,只是想从家里去的话,只有一趟直达的绿皮火车,还有一种交通方式是坐船再转火车。如果坐飞机的话,机场也离学校特别远。   "还好吧,也不算太远。"常文恩说:"他们说学校附近有海,空气也很好。"   他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理由,余春蜓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他:"何跃知道你报这里吗?"   常文恩手里的书不小心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低着头说:"他知道,我和他说过。"   提起了何跃,下一句会是什么呢?常文恩心里想,如果余春蜓真的和他明确表示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余春蜓不是常瀚,余春蜓管他,他不可能昧着良心假装听不懂,更不能浑身是刺的油盐不进,他知道,别人说"为了他好。"只是借口,余春蜓是真的为了他好。   如果不是真的为他好,不可能在知道他和自己亲儿子搞同性恋以后那样冷静克制,还让自己来家里过年,高考完了接过来一起研究报考,就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余春蜓做的一切才让他觉得很矛盾,感情的债是最难还的,他欠了这个阿姨太多了。   可余春蜓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何跃不在,咱们不谈这个了,他知道了会不高兴,你们俩的事情,让你一个人决定,你还这么小,你也决定不来,先不说了,你等会儿陪阿姨去宠物店一趟吧。"   "啊。"常文恩说:"怎么了,猫生病了吗?"   "没有,我又买了一只,小英短,特别可爱,和咱们家那只做个伴,它最近精神不好,也不太爱动了。"   常文恩心想,确实是,猫几岁了?十岁总有了吧,他今年十八,八岁的时候,就记得这只猫总爱让他抱着睡了,何跃小时候很洁癖,床上沾了一点猫毛,他都要重新换床单,可常文恩总是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抱着猫睡,还要给猫盖被子。   他还能想起来那时候何跃站在床边,很生气地说:"常文恩!"   常文恩举着猫给他看,猫卖乖讨好地叫几声,常文恩也学着叫,何跃最后总是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抱着猫往里面躺,明早起来猫毛要自己收拾干净了。   可每次常文恩起床都抱着猫去客厅玩,还是要何跃自己收拾。   那时候觉得猫可能会活很久,但是他现在也知道了,猫的寿命一般只有十四五岁,那时候常文恩应该读了大学,他再回来,可能就看不到猫了。   也有可能,他那个时候也不会回来了。   何跃这个暑假回家很早,他知道常文恩住自己家里,高考完了,他妈没什么顾虑,也许会说什么,其实心里还忐忑着。没想到回到家了,一派祥和,家里还多了只漂亮的小英短,脖子上系着蝴蝶结趴在猫爬架上看他。   他伸手摸了摸,那只小猫赶紧跳走了,何跃知道它和家里的那只原住民不一样,不喜欢别人摸。   余春蜓跟在他后面进了门,她最近很忙,也累,换了鞋以后就倒在沙发上休息,何跃放了自己的行李箱,推开卧室门看,什么也没有,但是有人住过的痕迹。   "妈。"他顾左右而言他,"晚上吃什么啊?"   余春蜓说:"出去吃一口吧,太累了,懒得做饭,明天多给你做点好吃的。"   何跃说好,又走过来给她捏肩膀,状似无意地问:"家里就你自己啊?"   "你爸去你爷爷家里了,不知道从哪买了条挺好看的鱼,给你爷爷送过去养着玩儿。"   余春蜓没再说话,何跃也没再问,过了会儿,余春蜓突然笑了一下:“你怎么不问问常文恩啊。"   何跃赶紧说:"没有,没想问。"   "他回家了,早上九点多走的,他爸打电话过来,说是有事儿,我估计是问问他上大学的事情吧。"   何跃手上动作停了,问余春蜓,"他这几天还挺好的?"   常文恩在自己家里,很少主动和何跃联系,微信也是一会儿回一会儿不回的,何跃早就想了,还以为回来能看到他,没想到他回家了。   "他晚上应该回来吧,他爸应该也想清楚了,就是问问他上大学的事情,好歹也要知道自己儿子在哪里读书啊,你不用担心,那孩子心里有数。"   何跃说知道了,又说:"在咱家住着,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啊。"   "何跃。"余春蜓突然把眼睛睁开了,"你不用拿话试探我,我是你妈,你这套还不是和我学的吗?你也是大人了,二十一了,一般家庭的孩子这时候都要去试着承担责任了,当然,咱们家不用你养,但是别的事儿,你不能再把自己当小孩一样,不想去面对吧。"   何跃坐正了,收敛了嬉皮笑脸,与余春蜓对视,余春蜓从包里掏出烟来,问何跃:"我抽一根可以吧?我记得你也抽。"   "……您抽,我不了。"何跃帮她点烟,瞥了眼烟盒,是港版的绿好彩。   "何跃。"余春蜓说:"你觉得我是个好妈妈吗?"   何跃一听这话,已经隐约知道了今天谈话的结果,他勉强笑了一下,"当然是啊,我觉得我还没见过比你更通情达理的妈。"   "那你觉得我对常文恩好吗?"   "好。"他说:"亲妈也就这样了,再做不到更好了。"   "你不用这样——"余春蜓说:"这么哭丧着脸,你觉得我能拿你们俩怎么办呢,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你们俩私底下干什么,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肯定也没机会知道。但是我觉得,有些话我该说还是要说,你们俩在一起,可能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我觉得我没错,我已经做到了一个家长最大的包容和克制,一句难听的话也没说过,过分的事也没做过。当然了,你们也没有错,你们俩都是好孩子,这一点我承认。"   何跃抬起头,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余春蜓突然说:"恩恩那个学校,离家里好像挺远的,没直达的高铁,坐飞机也挺麻烦,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呢?"   "他想让你开心点吧。"何跃说:"我觉得他是这么想的,他知道你不喜欢我俩在一起,可能觉得离远点,我没那么多机会去,你就不会这么糟心了。"   "是吗?"余春蜓有些惊讶,"我也不是……哎,那孩子就那样,心思太重了,他走那么远,倒是不想我,我还想他呢。"   余春蜓说完了,又抽了一口烟,她也愁,怎么办呢?能怎么办呢?   "你去休息吧,等他晚上回来,也别和他说什么,我想说的话说完了,虽然我不同意,但是你们大了,我管不住,我还是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呢?"   家里的大猫走过来,跳到余春蜓的膝盖上,余春蜓低头看了看猫,对何跃说:"它也老了,不知道恩恩大学读完了,它还能不能活着了。"   她起身去卧室休息,何跃把猫抱过来,低头挠了挠猫下巴,抱着猫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常文恩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何跃躺在沙发上睡觉。他换了鞋走到沙发边蹲下来,仔细地看何跃的脸,又慢慢地坐在了地毯上,抓着他的手亲了一下。   何跃醒了,迷迷糊糊地看他,仿佛以为还是在梦里,过了一两秒才清醒过来,拉着常文恩往自己怀里贴,轻声说:"过来亲一下。"   常文恩凑过去亲他的下巴,又把头搭在他的脖颈上蹭了蹭,像家里的猫一样。何跃坐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搂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摸,问他:“志愿填了吗?”   “填了。”常文恩说:“在等网站出结果。”   “应该没问题吧?”何跃叼着他薄薄的耳垂轻轻咬了一下,“回家一趟,你爸和你说什么了?”   “给我学费。”常文恩靠在他的肩膀上,“还有忍者神龟。”   两个人很想去卧室,却怕余春蜓突然出来抓个现形,何跃只好抱着他在沙发上磨蹭亲吻,家里新来的小英短跳过来看,常文恩眯着眼睛回看它,突然仰着脖子躲开了,何跃又低头去吻他的脖子,那只猫又凑过来,离得特别近,脖子抻的很长,常文恩实在是受不了了,推开何跃说:“这个猫怎么回事?”   “可能是没见过别人搞对象。”何跃搂着他的腰轻声说:“晚上再过来找我吧。”   “……不了吧。”常文恩低着头,“别在家里了。”   何跃从来不爱强人所难,他知道常文恩的担心,可是他真的很想,不只是肉体上的想,还有那种心里长草一般不安分的想,常文恩越是躲,他越是不松手,最后到底是差点把常文恩磨蹭的要受不了了才放过他。   何跃八月份下旬才走,能在家里陪常文恩很长时间,只是两个人什么也不能做,凑在一起打游戏还要开着门,何跃也不知道怎么和余春蜓说的,在常文恩的录取通知下来以后,就带着他出去玩儿了。   常文恩还懵着,问他收拾行李做什么,何跃说出去玩儿啊,去凤凰,故地重游,去不去?   两个人就这样出发了,何跃很明显的感觉到,常文恩离开家里之后就没那么压抑了,还自己拿手机偷偷查攻略,那是两个人正坐在机场候机,何跃盯着他的手机看了一会儿,觉得好笑,“你还想去哪儿玩啊?”   “苗寨吧……”常文恩仔细地回想,“还有那个吊脚楼是不是上次没有去?我也不知道去哪里玩,到了再说吧。”   何跃唔了一声,心想让你哪也去不了。   南方这会儿正热着,常文恩一下飞机就要被热晕了,两个人又坐了不到一小时的车去凤凰,常文恩晕车,一到客栈就扑在床上不动了,打算好的计划也全都取消,只想休息。何跃给他脱了鞋袜,把手从他短裤下面伸进去摸他的大腿,“小猪,你怎么又趴下了?”   “我难受……”常文恩哼哼唧唧的,“你别摸我。” 第四十二章   凤凰的夜晚还是那样美。   常文恩与何跃在夜里外出,坐在沱江边上,夜里露重,常文恩没一会儿就觉得冷,何跃拉着他往自己身边靠了靠,瞥见远处走过来一条狗。   狗是很普通的小土狗,脖子上戴了个铃铛,棕黄色的毛,常文恩有些紧张地往一边躲了躲,何跃抓着他的手腕,说:“你躲什么啊?你来看看,它是不是那只小土狗。”   上一次来这里,两个人遇到了一只小狗,好像也是这个毛色,脖子上系了个铃铛,常文恩想了一会儿,说自己记不清。何跃搂着他的肩膀对他说:“等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再在这里等它。”   常文恩抓着他的手,没有说话,他心想,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那一点疑惑让他退却,他只能抓着何跃的手,攥得愈发紧了,何跃站起来,微微躬身,常文恩就跳到他的背上。别人用什么眼光看他们俩,常文恩全然不在意了,他们俩只是两只小蚂蚁,大千世界,红尘滚滚,无所谓的。   两个人在凤凰玩儿了十多天,常文恩就说要走,何跃觉得也差不多。他的学校八月底报道,何跃是八月下旬走,可能还要比他提前一点,总觉得不太放心,想早几天过去看看,也怕如果是自己妈妈带常文恩报道,他会觉得不自在。   可常文恩没让,他想自己去,说不用别人陪,还说不想坐飞机,坐火车去,也挺好的。   坐火车要二十几个小时,何跃怕他腿都肿了,就算卧铺也不会很舒服。可常文恩没和他说那么多,一副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的样子,何跃只好默认了,搂着他的腰去吻他,这会儿已经是夜里两点,两个人刚刚做过第三次,常文恩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可第二天还要赶飞机回家。   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想把何跃推开,还有点舍不得,觉得何跃又过来咬自己脖子,下意识地微微抬起头配合他,拿手背去磨蹭何跃微硬的短发。   何跃和到底是没有去送他读大学,常文恩自己一个人拎着行李箱上了火车,他第一次坐卧铺,觉得很有意思,晃晃悠悠的,让他想睡。何跃给他发微信,因为信号不太好,他有时候会回的慢,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忍者神龟摆在窗边拍照发过去,隔壁铺的大妈回头看他一眼,他不太好意思地把玩具拿回来了。   “到哪里了?”何跃打字给他,“玩具不是装在箱子里了吗,怎么给拿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到哪里了,等会用手机查一下。”常文恩回复他:“我怕装箱子里撞坏了。”   何跃又与他聊了几句,因为信号不好,总发不出去消息,他也没有再回复了,常文恩躺在卧铺上,心想自己初中开学是何跃陪着的,高中是常瀚,这次就干脆自己了,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未来会好吗?常文恩对此持怀疑态度。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冷静,喜欢把事情从头到尾仔细回想,可是这次却觉得一团乱麻,想不清楚。   他突然有点后悔,走之前余春蜓坐在沙发上,应该是红了眼眶,他应该去安慰一下,再不济,也应该问一句,可他心里很慌,也很愧疚,没说什么就走了,显得很冷血。家里的猫跟着他出来,他也没有好好地蹲下去摸一摸。   他觉得以后可能不会更好了吧。   大一的生活有点忙,因为除了学习,总是有开不完的会,学校抓壮丁总爱抓大一的,常文恩开会的时候总会低头看手机,反正大家都在看,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玩,何跃最近太忙了,他也是刚开学,好像乐团那边也有事情,常文恩没有仔细问。   他离开了家里,也没有当初那么压抑了,但是心里的愧疚没办法减轻,如果没有他,何跃一家人都会过得很开心。他不想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自己身上,就像余春蜓说的,这是两个人的事情,可何跃已经做到最好了,反而是他自己,一直都很软弱,摇摆不定。   开学两个多月后,常文恩适应了这种生活,还给自己找了个兼职,在学校的水吧打工,周六周日全天,周一到周五是下了晚自习到关寝之前,学校里人多,他很忙,最开始还会记错客人口味,好在客人对他一般都没什么意见,有些女孩子来买饮料,其实就是想看看他,“那个卖饮料的小哥”很快就成了常文恩的新代称。   他以前和何跃在一起,做什么都没觉得不好意思,还以为自己可能天生羞耻心比较薄弱,可这会儿被女孩子盯着看,简直不自在到极点。   常文恩第一次别人要微信也是在这里,几个女孩儿过来买饮料,四个人买了二十杯,其中一个笑嘻嘻地问:“我们多买点,你有没有提成啊?”   “没有。”常文恩这会儿已经习惯了,没最开始那么不善言辞,“以后少买一点,这个大杯的喝不完,放一会儿就不好喝了。”   那女孩子噢了一声,两只手臂搭在操作台上,“那你给个微信,我们给你发红包可以吗?你好辛苦啊,我从来没看你闲下来过。”   她头发梳起来,染成灰绿色,刘海很短,下巴尖尖的,有一点小男孩的帅气,常文恩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不用了。   她上半身微微往后仰,对常文恩说:“你是我们学校的吗?他们说你是通信工程大一的,真的假的?”   “是大一的。”常文恩把饮料摆在柜台上,“一百八,微信支付宝现金都可以。”   那女孩拿出手机,扫了柜台上的二维码,又对常文恩说:“加个微信嘛。”   另外三个女孩都在看他们俩,后面还有人排队在等,常文恩微信里什么也没有,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就让她加了,忙着给下一个客人做饮料。   十点四十五,常文恩终于下班了,把身上的围裙拿下来放好往宿舍走,他觉得饿,在路上买了份紫菜包饭,坐在宿舍楼下吃,宿舍十一点关门,阿姨正在门口的桌子后拿一本名单记着什么。   他吃完了紫菜包饭,正好十一点,赶着阿姨要锁门的前一刻往寝室楼跑,阿姨不大高兴地冲他摆摆手,他赶紧回寝室了。   手机里有很多未读消息,有一些是何跃的,有几条他不知道是谁的,对方的头像他不认识。想了想,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女孩子。   因为太晚了,常文恩没有给那个女孩子回复,何跃的他也没回,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了,他站的腰酸。   何跃不知道他在打工,也不知道常瀚没给他拿钱。   常文恩交学费的钱,是从何跃出国之前给他的那张卡里拿的,学费不高,交了学费以后卡里还剩很多,但是这张卡给了这么久,他一次也没用过,以前是因为不缺钱,现在是因为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理由,如果余春蜓知道这张卡的存在,知道他从未动用,也许会对他的印象好一点?虽然他说不准,却仍坚持着这么想。   天气逐渐冷了下来,开始下雪,常文恩十月底的时候摔了一跤,脚腕肿了,只能和水吧请假,老板人挺好,可能也是觉得他来了以后生意好,叫他好好养病,这十天工资照发。   他正好有时间打算一下过年的时候去哪里,寒假很长,他不想回去,何跃家里去了尴尬,自己家里更是。想找个地方打工,苏蔷问他要不要去跟着他们拍个视频,常文恩可以去做后勤,也可以出镜露脸,但是很辛苦,要早起,而且大概要拍一个多月。   苏蔷就是那天要她微信的女孩子,最开始常文恩和她很少联系,她一直问东问西的,问常文恩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常文恩说有,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她也没什么反应,发了个表情说知道了。再给常文恩发消息,是问他要不要做个兼职,给一个网店当模特拍照,钱给的挺高,她虽然知道常文恩出来打工,但是看他穿的用的都挺好,以为他不是很缺钱,打工就是玩玩,还以为他不会同意,没想到常文恩问清楚价钱了马上就答应了,找人串了一天的班,坐公交去拍了一天,钱是当场就给,苏蔷也在,常文恩帮她一起收拾了东西往回走,请她喝了杯奶茶,她笑嘻嘻地说:“你怎么这么好啊!做你女朋友肯定开心死了。”   “是吗?”常文恩说:“其实我总和他发脾气,是他比较好,让着我。”   “啊?”苏蔷咬了咬吸管,“我觉得你脾气特别好啊,你刚去店里打工,那时候我们同学还偷拍你,她说你发现了也没生气,后来我们就一起去看你嘛——感觉你好可爱啊哈哈。”   “……”常文恩说:“我回去了,再见,谢谢你给我介绍这个兼职,以后要是还需要的话可以再联系我。”   苏蔷摆摆手,两个人就分开了。后来常文恩才知道,苏蔷已经大三了,艺术系的,成绩不太好,因为把时间都用到赚钱上了,她家里情况好像也有点复杂,常文恩没有过问,其实他觉得苏蔷真的很厉害,他活了十几年,虽然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命,但是没有为了钱愁过,小时候吃穿也要比别人好,最近还是自己赚钱了,才知道赚钱不容易,平时的生活费省着花,吃饭总省不了,想把何跃卡里的缺口补上,可能要等到明年了。   常文恩的脚腕还没好利索,就接着去奶茶店打工了,那段时间课又挺多,几个教学楼来回跑,周三和周五的最后两节课还要过一条街去校区外面的小教室。因为经常走动,他的脚好的很慢,等彻底好了,已经快要放寒假。   何跃那天给他电话,他刚下了上午第二节 课,准备去图书馆复习,何跃不大高兴,问他为什么一直不回微信。   “昨天我看见的时候你已经睡了啊。”常文恩拿手捂住了一个哈欠,“电话挂了吧,别浪费钱,微信说。”   “不挂。”何跃不知道在做什么,常文恩听见那边哗啦啦地响,“你到底在忙什么,学习有这么忙吗?我可能提前几天回国,先去找你,然后你和我一起回家。”   常文恩沉默了一会儿,把电话挂了,微信给何跃:我信号不好,听不清,微信说吧。   他接电话的时候,有些担心自己说错话,打字能更流畅的表达,可何跃好像被他挂了电话更不高兴了,问他到底怎么了。   常文恩犹豫了一下,和他说了实话,何跃在那边很坚决地不同意,问他:“你是不是又犯毛病了?”   “我们分手了吗?”常文恩说。   “……当然没分手啊,你什么意思?”   “没分手,阿姨和叔叔也知道,我还去你家过年干什么,惹他们生气吗,我在哪里都能过,还能赚点零花钱,无所谓的。”   何跃很久都没有说话,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不知道说什么好,常文恩不想他难做,自己退了一步,他能怎么做呢?强行带着常文恩回家,谁都不会开心,他更不可能不回家,陪常文恩在外面过年,余春蜓和常瀚已经够容忍,他做到这一步就叫过分。   何跃只记得那年冬天国内的雪下的特别大,他提前回国去看常文恩,航班延误将近七个小时,到了以后常文恩去机场接他,穿一件很薄的羽绒服,冻的微微发抖,他看见何跃,跑过来抱了他一下,何跃的下颌贴着他的耳朵,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被他撞得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何跃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只粉红色的小猪,它站在草地上,捏着包子说:“没有就是没有,不行就是不行,没有鱼丸,没有粗面,没有马尔代夫,没有奖牌,愚蠢没那么好笑,愚蠢会失败,会失望,失望,并不那么好笑。”   它还说,长大以后我要面对这个硬绷绷,未必可以做梦,也未必那么好笑的世界的时候,我会怎么样呢?   何跃低头看常文恩,看这个已经知道世界没有那么好笑,也不再是小朋友的小朋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并且开始后悔自己对他说过的每一句重话,他心想,这个小朋友已经没有梦可以做了。   他好像只有自己这个并没有那么好的男朋友,何跃曾经以为,自己好像能给他很多,可是他现在才知道,自己能给的东西很少。   虽然这个小朋友要的真的不多。 第四十三章   那年冬天常文恩第一次连续七天凌晨三点起,一个小团队,五个人,两个摄像,一个固定的演员,一个后勤苏蔷,还有一个不固定的演员兼职后勤常文恩。   他们要给一个游览索道项目拍宣传片,项目是外包的,索道方找了外面的小公司,小公司的合伙人是苏蔷的老师,私下里关系还可以。这个宣传片要的急,但是索道那边预算不高,公司拍了一些,剪了小样过去,质量不太过关,索道想换人拍,现在的钱又不是特别想给,公司不同意。苏蔷知道这件事之后,主动提出趁着寒假她带几个人去拍,能用就用,钱的话她这边和老师那边对半分,不能用的话视频就给两个拍视频的当合作毕业设计。老师同意了以后,她就跟着两个人一起看了索道方给的脚本,又看了之前的粗剪小样,觉得他们做的话应该可以达到要求,老师合作那个公司的人也太糊弄了,可能是实习生拍的。   一起去的两个摄像是大四的,纯为了赚点钱,他们专业课很不错,以前拍过这种小公司外包,苏蔷也是因为知道他们俩拍的好才找的他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一拍即合,趁着天冷,索道游客少,放了假没几天就出发了。   那时候何跃刚从这里离开,常文恩还没缓过来,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何跃在这里待了四天,他几乎没有多少时间下床,一直被何跃压着做,做不动了就抱在一起聊天睡觉,他几乎看见何跃那张脸就下意识地腿软。   何跃走之前,又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回去,常文恩说不要,何跃似乎可以理解一点他的想法,但是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给常文恩租了酒店,常文恩也拒绝了,说是要出去拍东西,回来再说,租的太久会浪费钱。   何跃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抱着常文恩站在窗台边上做,常文恩已经要站不住了,趴在冰凉的几理石上,拿手在上面不住地摩擦,他突然之间很想和何跃说带我回去吧,可是只一晃神,他就神游天外,额头上的汗水流下来,刺的他眼睛疼,他只好趴在窗台上,听何跃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情话,伸手与他搭在自己腹部的手掌贴着,慢慢地攥紧了。   第二天他与何跃一起出门,常文恩精神不太好,一直在捂着嘴打哈欠,两个人在宾馆门口分开,常文恩微微垂着头往学校走,去找苏蔷了。   索道就在本市,坐车一个多小时,但是因为要拍日出,要的素材很多,留着后期剪,不是一天就可以拍完,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就去那边住了,住的地方条件很一般,常文恩高中宿舍都要比这个好一点,冬天很冷,这里供暖不太好,最开始常文恩晚上冻醒好几次,但是两个女孩子都挺能忍耐的,他也里跟着适应了。   晚上的时候大家还没有各自回房间,坐在一起聊天,那个出镜的女孩子说自己之前做兼职模特,冬天穿旗袍或者夏装在室外走秀啊做礼仪也是有的,苏蔷有点惊讶,问她为什么啊?这样对身体好像挺不好的吧,那女孩子笑嘻嘻地拿手指肚蹭自己的美甲,和苏蔷说:“那时候想买个名牌高跟鞋,钱不够,这种钱给的多,但是真的太冷了,我去过两次就不去了。”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就散了,常文恩接了何跃的电话往外走,还没说上两句,就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了。   连着几天起早,外景素材拍的差不多了,开始拍室内,和场馆沟通的事情由常文恩和苏蔷来做,因为那边有两个负责人,男的苏蔷去沟通,女的就常文恩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比较讨长辈女性喜欢的这个技能还是有点用的。   磕磕绊绊,一直拍到过年,素材够了,剪辑等着过完年先做个粗剪,给老师那边看一看。可以的话就过了年回来精简,不可以的话再去补拍一些镜头,苏蔷觉得没什么大事情,叫他们等着拿钱。   常文恩过年住一个月租公寓,房间很小,但是很够用了,一个月一千块出头,他给收拾了一下,发照片给何跃看,那时候还有五天过年,何跃还想让他回来,却没有说出口。   前几天余春蜓问何跃是不是还和常文恩在一起,也问他半年以后毕业回国有什么打算,要不要继续读研?   何跃本科时表现很好,参加过一些比赛,拿过奖,他本科跟着的导师也很厉害,如果继续在国外发展,未来是可以预见的坦途。他如果回国,余春蜓也不是不同意,但还是支持他继续读研,小时候教过何跃的那个姐姐现在也在国内,给国内一个很出名的音乐学院当挂名老师,带的学生很少,何跃在国外时经常听到她的名字,如果何跃回来,有意向去考,余春蜓问过她,她很乐意带。她手上有资源,最近在和娱乐圈搞跨界合作,赚了不少,何跃自己本身有才气又努力,以后的成就肯定比她要高。   何跃说肯定要回国,也想考研,但是不想考余春蜓说的那个学校,他说了另外一所,口碑很不错,只是没有那个姐姐挂名的那所出名。   余春蜓微微垂着头,突然说:“很不错?不错在哪里,离恩恩的大学近吗?”   快要过年,她应该放松,可是却觉得愈发疲惫,家里的猫最近也生病了,不爱吃饭,送去医院检查,只说老了。猫是何跃八岁那年带回来的,现在已经十三岁了,余春蜓也不知道是因为猫,还是因为别的,很激动地说:“你们俩就不能分开吗?像之前一样多好,你以为我不想恩恩回来吗,我很舍得他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的过年吗?可是你们俩在一起,我看了真的是心里发堵,何跃,你和我说,我要去怎么理解,我要怎么说服我自己?”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掉眼泪,却有点控制不住,何跃要和她说什么,她摆了摆手,让何跃走,可何跃刚站起来,她就叫住了何跃,“你先别走,我等会给你转点钱,你给恩恩转过去,他住哪里?”   何跃说:“住一个月租的公寓,环境还行,你不用给了,我这有。”   他起身离开了,家里的小英短跳过来,拿爪子拍拍他的腿,何跃抱着它颠了颠,又放下了。   他以前看曾国藩语录,看“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不可复追。”当时只觉得很平常,现在才晓得,什么是日月既往。   不可复追。   常文恩过年时只给余春蜓和何华寅发了拜年短信,很简单的一句话,祝叔叔阿姨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他没有收到回复,等了好久也没有,常文恩捏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等到晚上买回来的汉堡和薯条都凉了,才放下手机,捏着汉堡吃掉,在爆竹声里睡去了。   开学以后没多久,钱就拿到了,每人几千块,苏蔷的老师把钱给了以后,五个人平分掉,又聚在一起吃了顿火锅,因为也算是一起吃过苦的人,说好了以后有机会再一起赚钱一起玩,也确实一起赚钱,一起玩过很多次,他们算是常文恩交到的第一批朋友。   何跃回国以后,还是去读了余春蜓朋友的那个学校,离家里一个小时的飞机,是常文恩死活要他去读的,甚至拿分手威胁何跃,常文恩态度很坚决,没什么比前途重要,谈恋爱又怎么了,异国恋都过来了,异地恋有什么呢?   何跃研二那年,已经很有一点名声了,算是他导师的得意弟子,那时候他和常文恩固定一个月见四次,有时候是常文恩过来找他,有时候是他去找常文恩。他一直都觉得常文恩有一点状态不好,好像上了大学以后就是这样,瘦,不爱讲话,喜欢一个人听歌,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挺正常的,总爱像小时候一样眯着眼睛冲他笑,也喜欢黏着他。   何跃本来打算那年暑假带他回去,常文恩似乎也有一点想回去的意思,放假之前,他接到了余春蜓的电话。   余春蜓一开始还挺平静的,问他在做什么,最近忙不忙,何跃说不是很忙,问余春蜓忙什么呢,她不知道是在点烟还是在玩打火机,何跃只听到那边咔哒咔哒的响声,过了一会儿,余春蜓突然啜泣了一声。   何跃的心猛地坠了下去。   “儿子,你能不能提前回来,陪陪妈妈啊?”   她忍着眼泪说这句话,没一会却又挂了电话,何跃再打过去,她没有接,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她打过来,比刚才平静了很多。   从今年四月份开始,余春蜓公司所处的市场就有走下坡路的迹象,银行给相关公司的贷款也相对严格了,余春蜓年纪轻轻就在商场摸爬滚打,本不会轻易稳不住,而且市场总会有回暖的那天。可奈何这次实在是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天一变,她资金链差一点断了,和何华寅两个人一起借了亲戚朋友的钱,抵押了一套房子贷款才勉强维持。   她始终有那种中国传统家长的心态,觉得做大人的压力,不能施加给孩子,虽然何跃已经不是孩子了,跟着导师和娱乐圈做跨界合作,卖录音卖曲子也赚了不少,可何跃知道这些事也没什么用,他去哪里变出来成百上千万的现金呢?   余春蜓本来是觉得,钱不钱的,无所谓多少,而且她肯定市场会复苏会回暖,只是时间问题,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可是也不知道是一直情绪压抑还是如何,她总觉得不舒服,去医院检查,是子宫肌瘤,暂时是良性的。   何华寅倒是一直在她身边支持鼓励她,知道她生病了马上推了自己下半年的所有事情陪她去看医生,准备手术,可余春蜓不知怎么,突然心态就垮了,她在医院的走廊里抱着何华寅嚎啕大哭,何华寅安慰她,说一定没事情,什么都可以好起来的,她紧紧抱着何华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跃在学校里结束了和余春蜓的电话,捏着眉心想了好一会,拿出手机订票,他订了两张飞机票,一张是从这里回家的,一张是从常文恩学校回家的。   那时候常文恩刚考完试出了考场,突然就收到了订票成功的短信通知,他还不知道怎么了,就收到了何跃的微信,只几个字,“我妈生病了,回家一趟。”   常文恩愣了一下,猛然拨开人群往寝室跑,他拿了自己的身份证和一点现金,其余什么也没带,就打车往机场赶。 第四十四章   常文恩坐在飞机上,脑袋里嗡嗡地响,明明没多久的飞机,他却觉得度日如年。下了飞机,他还没出机场就给何跃打电话,问余春蜓在哪里。   余春蜓过几天准备手术,现在已经提前住院了,何跃告诉他地址,他打了车往医院赶,手都是抖的,可到了医院楼下,他又不敢进去,下意识地去兜里摸烟和打火机,才想起来安检的时候打火机给扔了。他搓了搓脸,去买了个新的打火机,找了个僻静处抽了两根,起身往医院里走。   常文恩抽烟也只有一年多,最开始就是太累,总觉得困,苏蔷给他一根烟,他觉得抽完了以后精神一点,然后就经常抽,慢慢上瘾,他抽几块钱一包的红双喜,觉得它名字好听。   医院里人多,很闹,常文恩没坐电梯,走楼梯上了四楼,病房门开了一半,何跃站在床边,和余春蜓说着什么。   因为何跃在中间挡着,余春蜓没有看见常文恩,他走进去,何跃听到声音侧过身看他,余春蜓也往门口看,恰好与他对视了。   常文恩过了这个暑假就大三,他和余春蜓已经两年没有见过面了。   只那一瞬,常文恩就很受不了地微微垂着头,他走到余春蜓身边,问她什么时候手术。余春蜓最近情绪总是容易激动,看见常文恩就哭了,还是常文恩与何跃一起哄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   “你晚上吃饭没?”余春蜓坐起来,抓着常文恩的手,“怎么瘦成这样了……”   常文恩手腕上的尺骨都突出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把话题往余春蜓身上转,问她到底是怎么了,手术有没有危险。   “不算什么大病……”余春蜓说:“子宫肌瘤,良性的,切除就好了,手术以后注意休息,保持情绪稳定。”   她说完了,谁也没有再说话,还是何跃打破了沉默,说带常文恩去吃口饭,别的事情晚上再安排。   两个人去吃饭,何跃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常文恩以为是余春蜓的病,劝了他几句,何跃却突然笑了一下。   “不是,家里出了点事。”何跃说:“我妈的生意,好像资金链断了吧,情况不太好,我和我爸刚才趁着我妈休息谈了谈,我爸说,还能勉强再撑一段时间,家里卖了一套房子,除了现在住的,还剩下一套房,我爸说万不得已再卖,不想让我妈觉得日子太难过。”   常文恩很惊讶,他匆忙吃了几口饭,想回医院陪陪余春蜓,哪怕是聊聊天也可以,何跃却说不急,他妈现在喜欢一个人待着,别人问话问多了,她嫌烦。   那晚何跃和何华寅走的早一点,回家去给余春蜓拿住院要用的日用品,常文恩在医院里,和余春蜓聊了很久。除了何跃,两个人什么都聊过了,余春蜓卸了妆,显出一点老态,眼神却是很温柔的,她拿一双杏眼看着常文恩,让他觉得很想哭,因为他的妈妈就是这样的眼睛。   余春蜓捏着常文恩的手仔细地看,看他过于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着在自己掌心里,低声说:“你学习累不累啊?”   常文恩最常感觉到的就是累,学习累,赚钱累,和何跃在一起也累,什么都累,可他当然不能说,只说学习有什么累的,他总拿奖学金。   夜幕四合,余春蜓困了,又不想让他走,她心里憋着话没有说,可看着常文恩略显苍白的脸,又没办法说出口了,只好叫常文恩回家去,好好休息。   常文恩是回家了才知道猫已经死了的。   猫死了,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余春蜓去医院做体检的前一天,猫一直趴在电脑桌下面不动,她走过去摸摸它的头,才觉得猫已经冷硬了,这个陪伴了家里人十五年的小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一点征兆也没有,前一晚还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晃尾巴,第二天就不在了。   他倒在何跃的卧室里,一夜没睡,何跃直接睡客厅沙发,常文恩突然想,什么都变了,猫死了,何跃不会像从前一样偷偷过来找他,再趁着天没亮溜走了,余春蜓老了,他也不是那个可以跟在何跃身后叽叽喳喳何跃哥哥长何跃哥哥短的小男孩了。   他一直觉得,长大就是长大,应该算是一瞬间的事情,像破茧成蝶,像脱胎换骨,可是他现在知道了,长大是一个过程,没他想的那么好,像是弯着腰在隧道里往有光的地方爬,想挺直了腰板都不行。有的人会越来越好,有的人却越来越差,是福报命数,也是自己积德。   不过他转念一想,余春蜓肯定没事的,她是常文恩认识的心地最善良,也是最温柔的人,做过的好事很多很多,积的德肯定也有不少吧。   手术很顺利,因为发现的早,及时切除了,没什么特别特别危险的后果,只是医生说,这个病最忌讳心情压抑,很多女性都是因为情绪问题才生病的,余春蜓说知道了,可压力不是说没就没的,她住院了,生意全靠公司里的二把手在维持,对方与她是多年好友,能力也有,她信得过,可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次运气是好是坏,能否在资金链断掉之前走过这个独木桥。   术后还要住院几天,何跃从饭店买,自己也学着做,不重样的给她送吃的,余春蜓很喜欢喝他炖的汤,他就经常在晚上做一些给余春蜓带过去。   这天下了一点雨,何跃过来的时候肩膀都淋湿了,他把饭盒放在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脱了外套给余春蜓盛汤。余春蜓抬头看他,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的是哪里都好,可她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只有一样不好,这一样不好让余春蜓放心不下,她抱着被子坐起来,闲聊似的问何跃:“恩恩没来吗?”   “他去给你买水果了。”何跃说:“医院附近没卖莲雾的,你不是喜欢吃吗,他去给你找了。”   “下大雨呢,你让他乱跑什么啊?”余春蜓说:“给他打电话让他快回来吧,别感冒了,我看他现在身体真的太差了,还不如我呢。”   何跃顿了一下,说:“没事,他非要去。”   母子俩闲聊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又说起何跃谈女朋友这件事了。   “你真的就不喜欢女孩儿吗?”余春蜓问他:“我到现在都不觉得你喜欢男的,怎么会这样呢?”   “……真的。”何跃靠在墙上,“我真不喜欢女孩,我都23了,还搞不清楚自己喜欢男的女的吗,妈,咱先不说这个了,大夫说你几号出院?正好我看家附近商场好像上新了,带你去买点新衣服穿。”   余春蜓没说话,低头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很无力地往床头靠了靠,“我刚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还在想,要真是什么大病,我就死在这儿了,真的是太可惜了,我还没看见我儿子结婚生孩子,还没看见恩恩毕业谈女朋友,你们俩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眼泪掉下来,一开始只是无声地流,后来就突然呜咽,何跃沉默着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她的背,他心里漏了一个小洞,千回百转的往外流东西。   外面的雨还在下,常文恩蹲在病房门口,低头看自己手上的莲雾,塑料袋外面浇了水,他抹掉了,拎着塑料袋站起来,走出了医院,在雨里走了很久。虽然打着伞,但是雨愈发大了,一直走到一个公交站点前,有了个避雨的地方,他坐在湿透了的长凳上拿出一个莲雾吃,二十多块一斤,他自己从来舍不得吃这么贵的水果,掰开一个尝了尝,没尝出什么滋味来。   他就这样一直坐到最后一班公交开过来,才上了车,回去了。   余春蜓最开始恢复的挺好,可后来不知怎么,刀口愈合的情况不是很理想,就多住了几天的院,来看她的人很多,都是何跃帮忙招呼的,余春蜓的朋友见了何跃,都要夸奖几句,帅气,个子高,年轻有为,余春蜓只是笑,谦虚道:“也就看着好,可不让人省心了。”   常文恩也在病房里,他是过来给余春蜓送饭的,站在病房角落,听余春蜓与朋友聊天寒暄,朋友问何跃有没有女朋友,余春蜓愣了一下,说没有,对方明显不信,余春蜓就勉强笑了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常文恩那天第一次与何跃吵架了,也不是因为什么大事,两个人往外走,常文恩抽烟,给何跃看见了,他拿过来给扔了,常文恩回头看他一眼,又拿了一根叼在嘴里,从兜里掏打火机。   “扔了。”何跃转过去看他,面色不善,“快点。”   “就抽一根。”常文恩脾气很好地说:“今天还一根还没抽呢。”   “我让你扔了!”何跃把他的烟和打火机都给扔进垃圾桶,“以后少在我面前抽烟,听到了吗?”   常文恩噢了一声,没有说别的,何跃却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你看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德行了,饭也不好好吃,就知道抽烟熬夜,常文恩,你对自己负点责任行不行啊?”   何跃事后承认,他确实是迁怒,确实就是想对常文恩发火,可常文恩没有说什么,微微垂着眼睛说自己知道了,以后不抽了。   他说到做到,真的再也没有碰过烟。   暑假开始没有多久,余春蜓出院一次,就又进了医院,医生说她恢复的不太好,劝她心情要开阔,不要总是压抑,还和何跃何华寅谈了谈,叫家里人顺着她的心,不要总让她心烦。   常文恩坐在她的病床边给她削苹果吃,笨手笨脚的,把苹果削成了一个小狗的样子,余春蜓看着不太像,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就听见病房的门开了。   何跃走进来,陪余春蜓聊了会儿天,没一会儿就到了晚饭时间,这几天都是他们俩在外面吃一口,然后买回来给余春蜓和何华寅吃,两个人出去了,常文恩走在前面一点,何跃突然说:“恩恩,你明天在家里休息休息吧。”   常文恩每天都会来医院,有什么零碎的活他做一点,帮着跑跑腿,突然听何跃这么说,还愣了一下,问何跃:“怎么了?我没事。”   何跃突然之间觉得很煎熬,他直接说你别来了,我妈看了你心烦,不利于病情恢复?余春蜓看了常文恩真的心烦吗?非要这样说,也太伤人心了,应该是她看见常文恩,就想起了两个男孩子的事情,一想起这件事,她难免要心里郁结。   何跃不想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两个人的感情上,可他知道,只是生意的事情,余春蜓不会这样扛不住,大不了不做生意了,早点清偿结算及时止损,欠的债家里还有两套房子,都卖掉换套小的住,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何跃现在就赚钱,何华寅更是赚的不少,余春蜓真的是因为钱担心吗?   可看着常文恩的脸,何跃说不出一句重话,他只好说:“看你太累了。”   “……”常文恩说:“如果不想我来,我不来也可以,我现在回学校也行,阿姨的情况你及时告诉我。”   “谁赶你回学校了?”何跃说:“你别总这样行吗?”   常文恩看他一眼,突然转身就走,何跃赶紧把他拉回来了,“你往哪走?”   “回学校。”常文恩说:“正好晚上六点多有一趟火车。”   “你别这样了行吗!”何跃冲他喊,“我没有让你走!”   “你没让我走,是我自己想走的。”常文恩看着他,“你不用和我说分手,是我自己说的,你放心。”   “谁他妈要和你分手了,你是不是有病啊!”何跃推着他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你少和我没事找事,听见了吗?”   常文恩是想和他吵一架的,可是他觉得没力气,“我不是说了吗,是我先说的。”   “理由呢?”何跃捏着他的肩膀,“就你一个人心里不舒服是吗,我夹在中间很好做人吗?”   “什么理由?”常文恩说:“猫死了,算不算理由?”   “这他妈和猫死了有什么关系?”何跃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猫死了,我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阿姨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也没人告诉我,何跃你现在能不能大发慈悲的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除了和你在一起这件事,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任何人吗?你妈妈对我那么好,从小到大我都拿她当亲妈一样,现在她生病了,你告诉我,我别去看她,因为她看了我就心烦,是吗?我想关心关心她都是错了,是吗!”   何跃被他推开了,两个人对视一会,何跃忍着情绪说:“我没这么说过,你自己乱想,常文恩,你要是还想咱们俩好好的在一起,就消停一点,不要再作了,可以吗?”   常文恩突然觉得很累,他想把事情和何跃说清楚,他没有作,他讲道理,可他突然明白,何跃比他更懂道理,何跃只是不想说而已。   “你明明知道咱们俩不会好好的在一起啊,我高考以后和你在一起这两年,一次家都没有回过,我想一个人过年吗?第一年我在外面,给你爸妈发短信,我等到快一点多,他们俩一个字也没有回复我,第二年还是一样,你告诉我,这样怎么好好的在一起,我的家里人大过年的短信都不给我回复一条,生病了我过来看都是碍眼,你告诉我,何跃,要怎么好好的和你在一起?”   他说完了,喘着粗气站在原地,红着眼圈与何跃对视,人来人往,他不想被人看热闹,可他忍不住,想说的话就那么几句,说完了拉倒,何跃微微眯着眼睛看他,突然累极了似的说:“那你走吧。”   常文恩推开他,他抓着常文恩的手腕,抓的死紧,可一句话也没有说,常文恩掰开了他的手,掏出自己的手机给苏蔷打电话,电话接通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医院的大门口。   “蔷姐。”常文恩说:“你那有五百块钱吗?借我用一下,回去转你。”   苏蔷说没事,不急着用,给他转了一千,常文恩去车站买了票,剩下的钱给余春蜓买了点东西,送回医院,就走了。   他第二次坐卧铺,依旧是那样晃晃悠悠,让人想睡,常文恩觉得自己是伤心了,他伤心猫死了,伤心余春蜓好人没好报,也伤心何跃和他分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你走吧。”   人与人相处,谈了感情,就不是那样可以一刀两断,算的清清楚楚的,何跃对他的好,当然不能因为这四个字抵消,他无论何时都会记得别人的好。   命似流水,人如浮萍,常文恩漂在水上,他也想事事顺意,可惜,就像所有人一样,他总是无能为力。   猫死了,死了就死了,他走了,也走了就走了,没什么所谓。 第四十五章   常文恩回了学校,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提前申请,暑假没有申请的话是不能随便住的,好在苏蔷刚毕业,出去租房了,就在学校附近,那种打了很多隔断的群租房,还有个空房间,一个月六百,问常文恩要不要过来住。   常文恩答应了,和寝室楼的阿姨商量,回寝室去拿了点东西,就去找苏蔷了。   房子在正规小区,门禁还挺严格,苏蔷带他去看,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有上班族,一共有七个房间,公用一个卫生间。   常文恩那间房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但是挺干净,也没什么怪味,房东手里房源多,忙得很,都没过来,直接让常文恩转给他微信,告诉他钥匙明天快递过去,就让他随便住了,合同都没签,反正只住一个月,他信得过学生。   常文恩坐在床上,盖着苏蔷借给他的毯子,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卡,这张卡是何跃的名字,他不能绑定手机,也没想过绑定,不能马上查里面有多少钱,只能估算一个大概的数字,要明天去银行才能给何跃转。他倒不是想着一刀两断,他没那么狠心,也放不下何跃,就是觉得何跃家里现在情况也不大好,能帮一点是一点,何跃要怎么想他,他不能左右。   他昨晚坐火车回来的,手机在路上就没电了,凌晨两点多才打开,刚开机不到五分钟,何跃的电话就打过来,问他在哪里。   “回学校了。”常文恩说:“你早点睡。”   “……你真回去了?”何跃好像叼了根烟在抽,“常文恩,你想干什么啊?”   “你和阿姨说我回来补考。”常文恩低头拿手指头戳自己的鞋,“我知道我现在去了确实让她不高兴了,没别的意思,她能快点出院就好了,你好好照顾她,你也别为难了,快去睡觉吧。”   何跃倒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看哪里,他问常文恩:“你还回来吗?”   “不知道。”常文恩说:“不说了,挂了吧,你不要太累,不用分心惦记我,我一直都挺好的。”   他挂了电话,就蹲在地上哭,他只是难受猫死了,一想到那只猫就难过,为什么要养猫呢?猫死了,再也不会有第二只猫,空欢喜一场,以后想起来全是伤心。   余春蜓知道常文恩走了,还没反应过来,“他不是那天下午还来了吗?怎么当天晚上就走了?”   何跃坐在她对面,低声说:“回去补考了。”   “……补考?”余春蜓怀疑地说:“他成绩那么好,怎么会需要补考?”   何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余春蜓又问,“是不是你们俩吵架了?”   “没有。”何跃起身,“我去给你洗点水果吃。”   他又掏出手机给常文恩打电话,常文恩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很吵,还有音乐的声音,何跃问他:“干嘛呢?”   常文恩说:“陪我朋友出来做个兼职,帮忙布置会场,一会儿就回去了,阿姨怎么样?”   他拿右手往牛仔裤上蹭,蹭了一大块血,苏蔷看见了,靠了一声过来给他拿纸巾按着,常文恩摆摆手,拿着电话走远了点,“喂?怎么不说话,大夫那天不是说她差不多能出院了吗?”   “没事。”何跃说:“后天出院。”   常文恩噢了一声,“挂了。”   他手上刚才被绢花支出来的铁丝勾了个口子,很长,苏蔷看他挂了电话就跑过来帮他处理,常文恩一直说没事儿,苏蔷帮他贴了个大的创可贴,问他:“男朋友啊?”   苏蔷知道常文恩是gay已经很久了,常文恩本来也没打算瞒着,知道就知道,苏蔷没什么反应,说其实早就猜到了,再没讲别的话。她没见过何跃,却对他印象挺好的,以为两个人只是吵架。   “我哥。”常文恩说:“没事儿了蔷姐,去忙吧,我等会儿把c区布置完是不是上午就暂时没事儿了?等会我中午出去一趟存钱去。”   苏蔷说没事儿了,常文恩就跑去忙自己的,昨天他去银行查了查卡里的余额,发现学费什么的早就还上了,还多了不到一万,其中有一笔三千块算挺多的收入,是去年开学季的时候跟苏蔷一起卖东西赚的,他本来想给自己留点,想想今天干完活了能结两百块,够吃几天了,就都给何跃转过去了。   他昨天就想来了,但是大额转账要提前预约,才拖到今天,转过去之后没多久何跃就给他打电话,问他钱从哪里来的。   “……”常文恩说:“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银行的短信有名字啊!我当然知道。”何跃说:“你钱从哪里来的?”   “你的钱。”常文恩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一会,“你出国之前给我的,我没动,我知道这点钱也帮不上什么忙,阿姨那边资金缺口挺大的吧,你可以拿去给她买点新衣服什么的哄哄她,和她说不要总压抑,肯定会好起来的。”   钱不算少,小城市的首付都够了,常文恩这么说就是不想喝何跃纠结,可何跃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多了。”   他记不清楚,但是记得当年给的不是整数,常文恩说没动,肯定就一分也没动,钱不对了,只会多,不会少,他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一点点。”常文恩说:“凑个整。”   “对不起。”何跃给他道歉,“那天不该和你发脾气,我真的没有让你走的意思,我也不想和你直说我妈看咱俩在一起就心烦,你走了我一晚上没睡。”   常文恩唔了一声,“没有,我没想那么多。”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沉默惯了,不会解释,有一点笨嘴拙舌,他没有怪何跃的意思,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既然已经和何跃说了分手那两个字,如果以后真的不在一起了,他也不会一点也没法接受,他爱何跃吗?当然爱,他不是什么圣父,希望世界和平,他很自私,只希望自己爱的人能幸福就好,如果两个人真的分手了,何跃家里能好好的,他自己也会努力生活,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   虽然他一时之间还没办法接受真的和何跃分开。   何跃挂了电话,没过一会,又给常文恩转了一些钱过来,常文恩没有收,苏蔷打电话给他,他赶紧跑回会场去帮忙了。   常文恩转过来的钱,何跃把剩下的都给了余春蜓,他没说钱从哪里来的,只说让她不要管,现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等家里的事情尘埃落定了,余春蜓身体好起来了,他会好好地和余春蜓说的。   他真的很累,虽然何华寅和余春蜓告诉他,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就算真的不行了,负债了,也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内,卖房子,去借钱,总能挺过去,可何跃没办法真的不担心,他也觉得对常文恩很愧疚,很想问问余春蜓为什么两年都不回复常文恩的短信,可是世事纷扰,全无头绪,他问了又能怎么样?他只能在夜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常文恩回了学校以后,知道余春蜓出院了,就放心一些,安心忙自己的。何跃开学之前三天就被余春蜓赶去上学了,家里的事情帮不上忙,做好自己的事就是给余春蜓省心了,何跃离开家之前带她去商场逛了逛,买了很多新衣服,自己身上的钱也花的不剩多少,余春蜓心情还不错,走到男装区,拿起一件毛衣来看看,回头和何跃说:“这个蛮好看。”   “给我爸买吗?”何跃说:“不合适吧。”   “给恩恩啊。”余春蜓看着毛衣,突然叹了口气,“你们俩是不是真的吵架了?”   “真的没有。”何跃说:“我俩吵架你也不高兴,不吵架好好在一起你也不高兴啊?”   余春蜓哎了一声,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恩恩肯定是和你吵架了才走的,他那天晚上说出去吃饭,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给我放下一堆东西就走了,然后就去火车站了,是不是?”   何跃心里闷闷的疼,余春蜓也很不好受,她摆摆手,让何跃拿着毛衣去结账,“我这几天也想了,我管那么多做什么,你们俩——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先这样吧,我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了,恩恩伤心,你也难受,我再想一想,你们也好好想想。”   她想让何跃把衣服给常文恩当面送过去,两个人不管是在一起还是做朋友,都不要吵架,何跃答应了,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去,他一个暑假没练琴,导师差点把他骂死,时间表马上给他排到满,何跃好不容易挤出一天,给常文恩打了电话,常文恩却说没时间。   他也确实是没时间,不比何跃轻松,苏蔷工作不到半个月就辞职了,弄了个工作室,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他课程又满,还要跟着苏蔷学新东西,何跃说要来看他的那天,刚答应和苏蔷第二天一起去飞航拍,前一天说好的人临时有事不来了,工作室的便宜无人机她又弄不明白,又累又气,一边和常文恩拍桌子骂那两个放她鸽子的人一边哭,常文恩赶紧一口答应下来。   不能见何跃,常文恩心里也很不舒服,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给一个活动飞航拍,晚上吃饭以后一直吐,买了瓶冰水喝了半瓶压着恶心,却吐的更厉害,回寝室就躺下了。   他抱着被子,假装抱着何跃,突然想起来,何跃抱着自己睡觉好像真的很多次,他睡觉不老实,何跃就喜欢压着他的腿,把他整个上半身都给圈在怀里,最开始常文恩不喜欢,可是后来就习惯了。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他难受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特别地软弱,常文恩不明白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心想,何跃哥哥,你知道吗?   何跃的电话,下一秒就打了过来,常文恩不想当着室友的面接,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说一些示弱的话,他想往床下爬,却因为脑袋晕乎乎的,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室友在打游戏,听见声音转过来,看常文恩躺在地上不动吓得要死,前几天才出了新闻,某校有个大学生半夜下床踩空,后脑勺着地摔死了,他们哄地一声围过来,不敢乱动,说要打电话叫120,常文恩没什么事,也有意识,可是因为摔得太狠了,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他勉强出声,“没事没事,我躺一会,不用叫救护车。”   室友赶紧把他扶起来,常文恩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电话也断了。   他回拨过去,何跃接了,声音很温柔,问他干什么呢。   “……我刚才睡着了。”常文恩说:“你怎么了?”   室友们刚回到座位上去,常文恩怕电话漏音,也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何跃好像还在练琴,随手在琴键上敲了敲,对他说:“没有怎么,你快睡吧。”   挂了电话,常文恩又吐了,折腾到熄灯才爬上床,他这天晚上一直在做梦,梦到很多云彩,常文恩飘在上面不敢动,还是被早上的闹铃吵醒了才掉下来的。   何跃每天固定给家里打一个电话,知道余春蜓的生意好像没有开始那么情况不好了,他也在一心赚钱,之前总说精力用在弹琴上,家里不缺钱,不想搞别的,导师看他自己主动找活儿干了还挺高兴,压榨了何跃大半个学期。   他的钱都不敢动用,攒着每个月给常文恩一些,剩下的都存卡里,想着能帮家里一点是一点,他知道常文恩没动过,却总因为自己那天“那你走吧”四个字自责。   寒假之前,何跃终于见了常文恩,两个人半学期没见面,何跃得了两天的空闲,没和常文恩打招呼就直接去他们学校了。   他和常文恩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是在两个不同的国家也没有这么久的时间里联系过这么少的次数过,何跃以为常文恩说忙说累都是找借口,他还以为常文恩是小孩子脾气闹别扭。   到了学校门口,何跃才打电话给他,常文恩那边很闹,问何跃怎么了,何跃说:“我在你学校门口呢,出来吃顿饭吗?”   常文恩五分钟不到就跑出来了,穿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薄羽绒服的拉链还没拉好,何跃看着常文恩脸上不知道怎么弄的伤,还有他搭在腿上瘦骨嶙峋的手,突然之间就窒住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第一反应就是把他拉过来抱一下,可人来人往,他只能攥着常文恩的手腕,把他拉到校门口天桥下的僻静处,忍着情绪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啊?”常文恩跑的有点喘,“我怎么了?”   他见了何跃,就像往常一样,没有不高兴,也没有特别高兴,也许心里是很开心的,但是跑的累了,他没有缓过来。   何跃突然把他抱住了,却没有说话,常文恩也没说什么,在他肩膀上趴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就说去吃饭吧。   何跃带他去学校对面的饭店,点了很多菜,常文恩饿了,挑几个不那么油的吃的很香,他吃饭的时候没什么声音,也不太嚼,何跃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坐在那里看他吃,看的常文恩不太好意思,拿纸擦擦嘴,夹了筷子青菜慢慢地嚼。   “今年过年——”何跃说:“回家吧。”   他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可说出口了,就坚定了这个想法,常文恩唔了一声,咽下去嘴里的菜,说:“不了吧。”   他知道何跃可能是有点可怜自己,如果不是今天何跃突然过来,他肯定要收拾的不这么狼狈才能过来看何跃一眼,可是看见了也就看见了,没看见的日子不一样过来了吗,常文恩想的清楚,就没说什么,余春蜓病刚刚好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态度,他回去了,余春蜓心里不舒服,何跃夹在中间难做人,还不如不回。   “那天和我妈打电话了。”何跃说:“她恢复的挺好。”   “是吗?”常文恩抬头看她,“她心情好吗?听说这个病最忌讳生气,郁闷,我怕她生意上的事情压力太大。”   “没什么事儿了,不用卖房子。”何跃说:“不用担心。”   常文恩噢了一声,“我吃饱了,你呢?”   何跃早就吃饱了,结了账,拉着常文恩走,走到门口时,天已经黑了。   “我先回去了啊。”常文恩说:“你在那边也挺忙的吧,不用总找机会来看我,我过几天期末考试完了可以去看你。”   他转身要走,何跃突然从后面把他抱住了。   “常文恩。”何跃贴着他的耳朵说:“你真的不用活的这么累。”   “……我没有。”常文恩说:“你不累吗?我觉得大家都很累,都不容易,我也不算特别累,你不用总可怜我,我觉得自己现在不拖累别人,还能偶尔拿出来一点钱孝敬阿姨挺好的,你和叔叔阿姨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让你们因为我心烦。”   何跃抱得他紧了一点,因为他觉得抓不住,常文恩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不想让何跃为难,如果余春蜓就是不同意他们俩,常文恩不会死缠烂打。   然后呢?   然后常文恩就真的走了。   何跃在回去的火车上,在昏昏欲睡的间隙这样想着,然后常文恩就真的走了,真的会离开他,再也没有人叫他一声何跃哥哥,那个总是缩在他怀里睡觉的男孩以后可能会有别人去拥抱,去亲热,常文恩此前的生命被他占据,此后的生命呢?   他猛地惊醒了。   何跃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根本没有办法接受,常文恩的好,他舍不得拿出来一点点和别人分享,常文恩的不好,他也舍不得让别人去批评去挑剔,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不行,不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   常文恩在还有半个月放寒假的时候又去问了那个房子,苏蔷说可以住,帮他联系了房东,“你换个好点的吧,那地方我真住够了,房东手里还有房源,那种合租的一个月不到一千块,住一个寒假也挺好的啊。”   “这个就行。”常文恩说:“我也住不了几天。”   他今年寒假什么活儿也没接,放假之前就安心学习考试了,本来是想找个公司实习的,总跟着苏蔷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兼职虽然来钱快,但总也不是正事。可是因为总觉得累,就想有个地方好好休息几天,暂时还没去找。   何跃那天走了以后,再没有联系过他,常文恩一直心里都很压抑,他觉得何跃可能已经做出了选择,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   他那时候状态已经很不好了,身体和精神都是,想事情有一点容易极端,可是又没有人去沟通,他翻来覆去地想,从开始到结尾,很想自己想出来一个解决的办法,又觉得自己没有刚刚离开何跃时那样想得开了。   放寒假不到十天的时候,常文恩去了趟医院,他那几天总是吐,低烧,肚子疼,检查结果是胃肠感冒,开点药就可以,但是胃有点别的毛病,慢性溃疡,反正他生活习惯不太好,虽然年轻,有胃病也很正常,医生给他开了很多药,他没有都买,有点舍不得钱,买了一些胃药就回家了。   这里现在只有他和一对小情侣在住,小情侣喜欢聊天,爱玩爱闹的,隔着墙都能听到,常文恩从医院回来就过去,被吵醒一次,摸出来手机看,夜里十一点半。   他心想,何跃在干什么呢?   这么久没有联系过自己,他会不会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虽然这个猜测很荒谬,他也知道何跃不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可常文恩忍不住去猜,他侧着身体,躺在床上,想象着何跃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一点不真实,像是从前的日子和以后的日子完全被割裂开一样,他本来是一直在劝自己,冷静,不要多想,他不会的,就算会了,也可以理解,他走了,难道还不让别人进来吗?   那你走吧。   常文恩又想到了这四个字,他心想,不是我要走的啊,我回到我从小长到大的家里,猫死掉了,我不知道,阿姨原来已经对我和何跃的关系介意到“死了都不放心”的地步,我也不知道。我以为自己少说话,好好地学习赚钱不给何跃添麻烦就够了,可我还是什么也抓不住,何跃那么累,只因为我是个男孩子,我做什么都是不对的。   他心里的难过翻江倒海地涌出来,在夜里哭的肩膀都抖了,他真的很累,也很迷茫,更多的是无能为力,所有人都在说,不过就是失恋,失恋就失恋,你自己大好的人生继续过啊,可是什么才算是大好的人生,他想要的也就是和何跃在一起好好的,他从没想过有别人,要怎么才能好好的继续过呢?   他摸出手机,想给何跃打个电话,却发现自己停机了,这里没wifi,他没办法交话费,何跃又很明显不会给他打过来,常文恩只好坐起来缓了一会,穿好衣服走了三条街,找到一个可以交话费的小超市,用掉了自己身上最后三十块现金。   何跃接到他的电话时,刚刚回到自己卧室,他这段时间要忙疯了,昨天才回的家,回了家以后,就把自己想了很久的话和余春蜓与何华寅说了。   他没有寒暄什么,开门见山地说:“爸妈,想和你们谈谈我和常文恩的事。”   何华寅一直以来的态度,都比余春蜓更加含糊,他毕竟在文艺界,听过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并非从心底里觉得他们俩是完全不对的,可余春蜓的担心他也理解,毕竟是在这个环境,同性在一起,总是很难的。   余春蜓愣了一下,她说:“怎么了?”   何跃说想带常文恩回来过年,余春蜓的神态又放松下来,说当然可以啊,回来就回来,有什么不行?   “以后每一年,我都会带常文恩一起回来,我们俩也不会找女朋友,可能等他年纪到了,会和他去国外领证。”何跃觉得话说的够清楚,他微微垂着眼睛,轻声说:“我希望您和我爸能接受他,以我男朋友的身份接受。”   如果不是常文恩,换一个人,余春蜓可能就不会沉默了,可那是常文恩,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还是个小朋友的时候,他就抱着自己阿姨长阿姨短的,喜欢吃的零食,总惦记着给自己吃一口。   她还记得常文恩那天走之前把给自己买的东西送到了医院,然后微微垂着头离开的样子,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   “您还记得我前段时间给您转了一笔钱吗?”何跃说:“钱是我之前攒的,出国之前都给恩恩了,您应该知道这个事儿,他那天确实是和我吵架了,因为我说错话了,我说你别来医院了,我妈看了你心烦。”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余春蜓看着何跃,“恩恩听了多伤心啊,我什么时候说看见他就心烦了?我烦的是他吗?何跃,你怎么学会出口伤人了,就算你和恩恩只是好朋友的关系,你也不能这么说,更何况恩恩现在性格那么敏感,你们俩又是那个关系……”   她又想到常文恩走之前的样子,难受的心口发堵,不知道说什么好。   “怪我——”何跃说:“他说要走,我说那你走吧,我也后悔了。”   “……”余春蜓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又想抽烟了,“你这么做真的挺让人伤心的。”   何跃说:“我知道,可是第二天,他就把钱转给我了,他没用,还多了一点,是他自己打工攒的钱,说钱也帮不上什么忙,给阿姨买两件新衣服让她高兴高兴吧,让她别压力那么大,总会过去的。后来入冬的时候我去他们学校找过他一次,他穿的也不好,又瘦,手上不知道干什么弄的全是小口子,我当时真的心里特别难受,不知道挺好一个小孩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知道怪我,我不该一直拖,我早就该和您说清楚,如果您生气,您尽可以骂我,我这个人没有大出息,只是看不得自己喜欢的人过得不好,您也说过,我比他大,我带着他一直走到今天,他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和我在一起了,我不能这样稀里糊涂的一场架就给人吵没了,但是您和我爸不同意,我又不敢给他承诺什么。”   余春蜓听他说了一半,就难受的心里翻江倒海,她心疼了常文恩,有一点自责,常文恩什么时候都想着她,自己在外面孤零零了过了两年,赚那么一点点钱,还要给自己买衣服,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心软了一下,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了,何华寅让她说说自己的想法,她与何跃对视了一会儿,却没说话。   “恩恩给您发了两次短信是吗?”何跃说:“他说是过年的时候发的,您没回。”   余春蜓那时候不回,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可她听何跃说出“常文恩抱着手机等到一点多”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她突然想,这是干什么呢?为什么非要这样呢?她心疼,也心累,不想再去管了,只告诉何跃把常文恩带回来吧,别让孩子寒心了。   何跃舒了口气,拿手搓了搓脸,“谢谢妈,谢谢爸,快去睡觉吧,我也去睡了,明天去接他。”   余春蜓与何华寅回了卧室,何跃也站起来往回走,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低头一看,是常文恩。   “喂?”何跃关了卧室门,“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常文恩没有讲话,他蹲在路边,低头看路灯下的雪,何跃又问了他一句,他哽咽着开口说:“喂,你在干什么啊?”   何跃听出来他的哭腔,心猛地坠了下去,“你哭了?出什么事儿了,你在哪呢?”   他最近没和常文恩联系,是真的忙,也是因为他给常文恩打过几次电话,都没通,看他朋友圈还照常更新,给苏蔷的工作室打广告,知道他平安无事,以为他不想搭理自己,想等着自己把家里这边的事儿处理好了再说。   他不知道那段时间常文恩总在地下室和苏蔷他们一起,没有信号,是接不到电话的。   常文恩一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就一个劲儿地往下掉,他实在是太软弱了,没有力气继续撑着了,他很卑微地求何跃:“何跃,你能不能过来陪我几天,我生病了,难受死了,还特别想你,我不该和你吵架,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第四十六章   常文恩说一句,何跃的心就疼一下,他抓着手机慌乱地在卧室里走了几步,翻开抽屉找自己的身份证和钱包,微微皱着眉头,把这些东西都给扔进了大衣兜里,拎着大衣就走了。   “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何跃推开卧室门,忍着心疼说:“你在外面吗?我听到风声了,你快回去,我现在就去找你了。”   常文恩很难受,不想动,虽然他很冷,可实在是不舒服,蹲在地上很久都没动,他挂了何跃的电话,何跃再打过来时,常文恩没有接。   因为太冷,手机被冻到关机了,他把手机放到衣服里暖了一会儿,还是打不开,不知道是不是本来就要没电了。   雪越下越大,他蹲在雪地里哭,反正这么晚了,没人看他,他也不怕丢脸,何跃刚才说来了吗?好像是说了,虽然他不知道何跃到底什么时候会来,上一次看见何跃是在几个月以前,何跃想和他一起住一晚再走,他拒绝了,这会儿觉得有点后悔。   他脖子里都积了雪,才站起来吸了吸鼻子,慢慢地往回走,手机在袖子里暖着,开机了不到十秒,何跃的电话刚打进来,就又没电关机了。   他肯定以为我又在和他闹脾气挂电话……   常文恩这么想着,推开了小区的门,回了出租屋,自己房间门也没有反锁,就倒在床上睡了。   他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多才醒,头疼的要炸开,衣领上潮乎乎的,被子上也是,勉强爬起来在床边坐了一会,又很想吐。   手机在地上放着,常文恩捡起来试着开机,彻底打不开了。   坏了?   他拿着手机去充电,半天没反应,因为有点发烧,他脑袋已经有点转不过来了。   该怎么办呢?何跃又不知道他住哪里。   外面放了晴,常文恩勉强爬起来去刷牙洗脸,回来的时候站在窗边往外面看了一眼,看的他眼花,就这么垂着头在床边坐了好久,突然听到有人开门。   脚步声很杂乱,不知道是几个人,常文恩以为是房东带人看房子,可是那些脚步声走到他门口就停了,有人捏着他的房门把手拧了拧,发现没有锁之后,就慢慢地推开了。   何跃和苏蔷站在外面,看常文恩坐在床边,傻了似的抬头看,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苏蔷说:“没事儿就好,我先回了啊。”   何跃谢过她,转身关了那扇薄薄的木门,低头看常文恩一会儿,慢慢地伏下身去,把他抱在了怀里。   “你怎么住这儿啊?”何跃紧紧压着他的瘦肩膀,“我不是给你钱了吗,嗯?”   常文恩还晕着,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腰不松手,何跃想让他站起来,常文恩却不动,他把脸埋在何跃怀里,说了一句什么,何跃没听清,再想去问,就觉得自己胸前热热的,湿了一点。   常文恩紧紧抱着他,缩在他怀里哭,肩膀一抖一抖的,何跃手足无措地哄,可常文恩一直在哭,直到哭的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何跃捧着他的脸让他抬头,看他肿着眼睛,脸上都是泪,轻声说:“不哭了。”   他低头与常文恩接吻,尝到了一点橘子味,那是常文恩喜欢用的牙膏,这让何跃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一边与他接吻,一边拿手去摸他的头发,觉得常文恩紧绷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才与他的唇分开了,微微眯着眼睛去看他。   “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何跃说:“咱们不住这种地方了,我带你回家。”   常文恩把眼泪蹭在他的肩膀上,潮乎乎的衣领也蹭在了那里,何跃把他的薄羽绒服脱了扔在一边,拿自己的大衣把他裹住了,他觉得常文恩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猴儿似的攀在他身上,又因为身上难受不住地往下坠,何跃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他背了起来,带他离开了。   天冷路滑,何跃没穿外套,觉得冷,好在常文恩热乎乎地贴着他,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一直打了车,何跃带他去医院,常文恩才说:“我的东西没有带。”   “什么东西?”何跃坐在出租车后面搂着他的腰,“明天我回去拿。”   常文恩又想不起来什么东西了,他咳嗽了两声,靠在何跃肩膀上睡过去,也许是烧的糊涂了过去,出租车停了一下,他不想动,何跃也没动,不知道和司机说了句什么,出租车又开走了。   常文恩闭着眼睛睡了好久,他恍惚里知道何跃是抱着他往哪里去了,又不愿意醒,何跃还会走吗?他不知道,他只能祈祷何跃看在他难受的快要死了的份上多陪他一会。   他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比如重新回到了高考考场,比如趴在云彩上不敢动,还梦到他很小的时候,刚记事,抱着何跃的大腿跟着他走,何跃走了两步,回头看他,对他说:“常文恩——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抓着何跃的短裤往下拽,何跃啧了一声,抱着他站起来,问他:“你吃不吃果冻?”   常文恩抱着何跃哭,何跃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手忙脚乱地哄,可常文恩一直哭,何跃吓死了,不知道冲着哪里喊:“妈!你过来一下,他又哭了。”   医院里的暖气很足,何跃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常文恩本来躺的好好的,突然就开始啜泣,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何跃,何跃拿手盖着他的眼睛,又去摸他的脸,心疼的气都要喘不过来,他想起了很多从前的日子,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胆颤,常文恩抓着他的手不松开,他也没有松,就这样等到常文恩再睡过去。   退了烧,又睡了一觉,常文恩看起来好多了,何跃给他买了热豆浆喝,带他出了医院去宾馆休息,常文恩坐在床上,突然觉得尴尬无比,他昨天太难受了,今天早上也是,看见何跃就知道抱着他哭,什么都没说清楚呢,何跃肯定觉得他很神经。   可何跃坐在他身边,很自然地把他给抱在了怀里,拿手背盖着他的肿眼睛轻轻地揉,常文恩听见何跃说:“还生我的气吗?”   常文恩傻了吧唧的啊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举着豆浆给何跃喝,何跃看了他一晚,把豆浆拿过来放在一边,凑过去吻他。   常文恩的手搭在他的背上,慢慢地收紧了,他生气吗?好像也没有,就是觉得伤了心,可是他又真的很想何跃,甚至怀疑昨晚何跃不接自己那通电话,自己可能会蹲在路边等一晚上,他顾不得别的,只想听听何跃的声音,何跃回应了一句就好。常文恩这样想着,微微张开了嘴,拿舌头去舔何跃的嘴唇,小猫小狗一样的舔,湿漉漉的,舔得何跃心里很痒,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常文恩不说话,很疲惫似的从他肩膀上滑下来,过了会儿才说:“好困。”   何跃搂着他躺在床上,看他翻来覆去地在自己怀里折腾,突然压着他的腿,一只手臂盖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伸进他的衣服里盖着他的肚子,低声说:“睡吧,睡醒了带你去吃好吃的,然后收拾东西回家。”   外面又下了雪,很大,屋里却很暖和,何跃终于完完全全地把人抱在了怀里,他想说很多话,想对常文恩认错,说自己不应该伤他的心,不应该做许多事,可是他突然明白过来,常文恩是不在乎的。   他就是那样一个很单纯的小孩,很容易心软,也容易心硬,爱憎分明的太过,以至于他心软的时候特别的心软,谁对他好过,他会记得一辈子,对方要的,只要他有,他就会去报答,何跃要他一颗真心,他早就给了,虽然他很倔,很别扭,可是何跃再想不出第二个人能给自己更好的了,他也想不出第二个人能让自己这样牵肠挂肚,这个小朋友在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和他在一起,算一算居然已经有五年了。   五年,不算长,也不算短,足够让一个整天笑嘻嘻的小朋友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大人,何跃去摸他的脸,突然很想让自己变成一张网,密密麻麻地把常文恩围起来。   虽然天大地大,他却再找不到第二个了。   常文恩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一点,何跃带他出去吃饭,找了家粥铺喝粥,常文恩从粥里往外捞鸡肉吃,何跃坐在他对面看。   “……你吃你的啊。”常文恩不太好意思地说:“看我干什么。”   “看你眼睛肿的。”何跃说:“脸也红了,丑死了。”   常文恩开始想自己抱着他哭的样子,尴尬的脸红到爆炸,他捞完了自己的粥,又去捞何跃的,小声说:“你管我。”   “你想吃肉啊?”何跃把自己那碗拿过来,“不给你吃,你求求我。”   常文恩不想求他,低头吃自己那碗只剩下香菇丁和米粒的粥,何跃哎了一声,“不求就不求吧。”   他又叫了一碗粥,点了份鸡腿肉,自己拿筷子撕成一条一条的放在了粥里,常文恩瞥了一晚,何跃把粥推过去,“吃吧,看你瘦的。”   常文恩吃了两口,突然问他:“真回家吗?”   “骗你干嘛?”何跃说:“你想休息休息就后天回,觉得好点了就明天回,我妈给你做香辣蟹吃。”   “你怎么和她说的啊?”常文恩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闷,像是要感冒了。   “就说——”何跃伸手帮他擦鼻涕,“就说你在外面一个人过年,可怜巴巴的,我妈心软了呗,我说以后别想着让我找女朋友了,等你到岁数了就带你去国外领证,我妈一通哭,然后就答应了。”   常文恩噢了一声,低头喝粥,喝了一会儿小声问他:“要不要买点礼物带回去啊。”   何跃觉得好笑,又没笑出来,拿手摸了摸常文恩的头发,“快吃你的吧,不用操心了。”   出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常文恩吃饱了就困,躺在床上不动,何跃伸手脱他的衣服,常文恩突然说:“不行不行不行。”   “冷啊?”何跃说:“这屋暖气挺足啊,你脱了衣服睡,听话。”   常文恩闭着眼睛说:“不脱。”   何跃只好脱了他的羽绒服扔在一边,在他身边躺下了,常文恩坐起来凑近了他,问他:“眼睛还肿吗?”   “我看看。”何跃捧着他的脸,“好多了,估计明天就好了,只要你今晚别再抱着我哭。”   “……我没有!”常文恩嘴硬。   何跃哄他说没有就没有吧,伸手去他衣服里摸他的腰,“过年回家,我妈非把你喂胖二十斤不可。”   “她真同意了吗?”常文恩说:“我怕她看见我又心烦,我心里也不好受。”   何跃赶紧说:“你可别这么说啊,我妈因为这句话骂死我了,她怎么会看见你心烦呢?两个人的事儿又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怪我说错话,你真的别因为这个伤心,我当时真的是情绪不好,我真的没那个意思,你生我的气没事儿,别误会就好。”   常文恩哦了一声,觉得他温热的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轻轻地揉,“没有生气,就是当时觉得挺伤心的,但是后来总想你,就没有特别伤心了,昨天生病了,特别难受,想着能和你说句话就好了,给你打电话你接了,我当时就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所以也没有特别难受。”   他实话实说,把何跃一颗心捏碎了一样的揉,何跃紧紧抱着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和自己说,不可以再去伤害这样一个小朋友了。   房间里很安静,常文恩倒是还想撑着和何跃说话,可是何跃一直在摸他,他又挣不开,折腾到十一点多才睡。   第二天何跃去他的小屋子里拿了手机,给他买了套新衣服,把常文恩收拾的精神了一点,问他要不要赶晚上的飞机回去,还能吃一顿家里的饭。   常文恩有些局促地站在穿衣镜前看,对他说:“可以吗?”   “好看,帅死了。”何跃抱着他亲了一口,“走,回家。” 第四十七章   机场离市里很远,两个人匆匆忙忙的买了票,差一点没赶上飞机,常文恩上了飞机就饿,又不想吃飞机餐,何跃抓着他的手捏着玩,哄他说:“回家就有好东西吃了。”   常文恩有点不舒服,闭着眼睛在座位上靠着,偶尔睁开眼睛看看何跃,发现何跃也在看他。   “你总看我干什么啊?”常文恩说:“转过去。”   何跃说:“看你好看,多看几眼,过完年又去上学了,你那么忙,我去找你你也不见我。”   “是你很忙啊。”常文恩嘀嘀咕咕的,“你比我忙。”   何跃不想和他争,哄他说:“怪我,以后再忙也抽时间去见你。”   常文恩抓着他的手看,摸他剪的很短的指甲,又把他的手翻过来,仔细地看他的手心。   “看什么?”何跃舒展了手掌给他看。   “看看你的爱情线。”常文恩说:“这个线就是你的爱情线。”   他指了指何跃的掌纹,何跃说:“噢,看出来什么了?”   “你男朋友挺好的。”常文恩和他开玩笑,“没有了。”   何跃盯着常文恩的脸看,眼神缱绻暧昧的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推着何跃的脸转过去,何跃却又转了回来。   “不是挺好的吗?”何跃说:“给我看看。”   两个人什么行李也没拿,下了飞机就打车回家,常文恩突然说:“叔叔阿姨不知道我前天晚上打电话你才过去的吧。”   何跃那天大晚上就走了,余春蜓没听到,何跃只说赶早上的飞机。他回头看看常文恩,“她不知道,我没说,知道你生病了大晚上在雪地里蹲着给我打电话求我过去看你,她还不骂死我啊。”   常文恩笑了一下,又捂着嘴嘶了一声,他嘴里起了个小泡,何跃捏着他的脸让他张嘴往里面看了看,“回家多吃点水果和蔬菜。”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余春蜓做好了饭等他们,看两个人终于回来了,赶紧找了拖鞋让他们换上,回头和何华寅说:“老何,汤盛出来吧,你给恩恩拿个大点的碗。”   常文恩被她拉着过去吃饭,余春蜓坐在他对面,一个劲儿给他夹菜吃,她心里不好受,有一些自责,如果不是她一直以来的态度,何跃和常文恩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可常文恩看着她,还像小时候一样,阿姨长阿姨短的,问她身体恢复的怎么样,找话题和她聊天,余春蜓这会儿才真的释然了,何跃就算没和常文恩在一起,找的恋人也不一定赶上常文恩一半好,知根知底的小孩子,性格又好,她没什么不满意的。   何跃没什么胃口,低头给常文恩拆螃蟹吃,常文恩实在是吃不下去了,还是被他喂了一个螃蟹,喝了半碗汤,余春蜓又给他切了一大盘水果端到卧室,等余春蜓出去了,常文恩舒了一口气,他说:“撑死我了!”   何跃过去给他揉肚子,常文恩又哼哼唧唧的,“可是那个螃蟹真好吃。”   他上了大学以后就总是省着用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已经很久没吃过螃蟹了,何跃掀开他的衬衫,把脸贴在他的肚子上蹭了蹭,“明天还给你买。”   离过年还有不到半个月,常文恩没什么事情做,每天三顿按时吃了饭,就是抱着猫玩儿,家里的小英短也很亲他,他一坐在沙发上,那猫就跳过来蹭脸,何跃一过来抱常文恩,小猫就要张嘴“哈”一下,常文恩赶紧挠挠它下巴,“快走快走,要挠你了。”   这天余春蜓和何华寅出门了,何跃也出去不知道做什么了,常文恩自己在家里待着,撸了一会儿猫,又抱着猫去弹钢琴。   他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乱七八糟的弹了一会儿,猫跳过来和它闹着玩。何跃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常文恩在教猫弹钢琴。   他捏着猫的爪子往钢琴上拍,一本正经地对猫说:“注意指法。”   何跃忍不住笑出声,常文恩赶紧把猫给放走了,何跃笑的肩膀直抖,走到他身后抱着他,“你这是教咱家猫弹钢琴呢?自己还会弹吗?”   “我没有!”常文恩习惯性地嘴硬,“你管我。”   何跃在他脸上亲了亲,微微带着寒气的身体与他的背贴着,抓着他的手放在钢琴上,“手掌抬起来,注意指法。”   常文恩弹了一会儿,说不想弹了,何跃搂着他不让走,“不行,你都能教猫弹,我也得把你教会了,快点。”   猫蹲在一边看热闹,常文恩简直要烦死了,他最讨厌练大字和弹钢琴了,捏着何跃的手腕说:“不弹了吧,我错了,我不让猫弹了,你放过我吧。”   何跃觉得好笑,抱着他亲了一会,拿冰凉的手伸进他衣服里摸,常文恩唔了一声,抱着他的胳膊蹭了蹭,觉得何跃的手在自己身前流连,他往后仰,何跃抱着他,猫又走过来抻着脖子看,常文恩伸手去逗猫,突然觉得自己脖子上疼了一下,是何跃在上面咬了一口。   二人对视了一会,刚要往卧室走,余春蜓和何华寅就回来了,他们俩赶紧分开,余春蜓说:“恩恩过来吃草莓,刚摘的,可甜了。”   冬天的草莓个头一般都很大,余春蜓拿回来的却挺小,但是很红,也很甜,常文恩跑过去洗了吃,何跃蹲在地上看猫,猫又“哈”了一下,转身走掉了。   常文恩吃了草莓,拉着何跃想出去走走,他总在家待着,人都没精神了。何跃揽着他的肩膀回卧室让他换衣服,把常文恩脱的只剩一条内裤,离远了点打量,心想胖了吗?好像是胖了一点,他走过去摸了摸常文恩的腿,去衣柜里给他挑了套衣服,看他换好了,就带着他出门了。   何跃家离常文恩的家很近,他怕遇到任一盈或者常瀚,总要回头看,何跃问他在看什么呢,常文恩说:“怕碰到我爸,很尴尬。”   “尴尬什么啊?”何跃说:“你没做错事,你不用尴尬。”   常文恩没说话,又想吃冰激凌了,他去麦当劳打了个甜筒,何跃在一边跟着,结账的时候他从兜里掏钱,只有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块,拿了店员的找零往外走,何跃问他:“常文恩,我给你的钱呢?”   他自从自己赚钱了以后,每个月都要给常文恩转过去一些,多的几千,少的时候也要克扣自己一些凑个一千整数,常文恩说:“……交了一点学费。”   “你爸一直不给你学费吗?”何跃靠了一声,他捏着常文恩的肩膀让他转过来,“常文恩,是吗?”   他大一开学之前回家过一次,是常瀚叫他回去的,还是那句话,问他能不能和何跃分开,常文恩说不能,任一盈突然笑着说:“那你爸就不管你了。”   不管了,就是不管了,学费自己想办法,生活费也不给拿,逢年过节不要回家,爱去哪里去哪里,常文恩说:“无所谓,早就不让你管了。”   他起身就走,常瀚突然砸了个烟灰缸,任一盈忙着安抚常瀚,常文恩没有回头,心想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回家了。   何跃听完了已经愣了,他骂常文恩傻,“不给你钱你不会和我说啊?”   “你那个卡里有钱啊。”常文恩低头舔甜筒,“我用完了又把赚的钱存进去了,上学期开学我把钱给你了,然后交学费我的钱也不够了,和苏蔷他们借的钱,后来才慢慢还上的。”   “……”何跃说:“那你下学期怎么办?还和别人借?”   “我还存了一点点。”常文恩说:“没事,开学以后就有钱了。”   “常文恩,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再回答一次这个问题,你没钱了,怎么办?”   “你有没有钱,借我一点吧。”常文恩被甜筒冰的抖了一下,很乖觉地说:“谢谢你。”   何跃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说:“借你也行,晚上过来陪我睡一觉吧。”   “我这么值钱的吗?好几千呢。”常文恩咯吱咯吱地咬甜筒外面的脆皮,“那你等我去找你吧。”   何跃哎了一声,拉着他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和常文恩说:“我以后肯定会赚很多钱的,都给你花。”   常文恩笑嘻嘻的,把剩下的一点甜筒尖塞给他吃,“啊,知道了。”   那个年常文恩过得很开心,余春蜓给他包了个大红包,四口人吃过团年饭,余春蜓说:“你们不要急着回去睡觉,我有一点话想说。”   两个男孩子都严肃起来,余春蜓赶紧摆了摆手,“别那么紧张,就是聊聊天。”   “今年呢,大家都过得不容易。”余春蜓微微笑着说:“家里的生意出了一点问题,我也进了趟医院,咱们的一家之主,何先生,也跟着我操心受累,还有你们两个小朋友,也不容易,我是知道的。”   “那天何跃和我说了很多,关于你们俩的事情,我后来越想,越觉得自己以前确实是有一点想不开了,你们俩在一起——”余春蜓看着常文恩,“没有对不起谁,也没有伤天害理的,感情也挺好的,是不是?我也不想管那么多了,日子还是你们过,你们俩好好的学习生活,不要吵架,放假了就抽时间回家来看看,恩恩呢,是个很好的孩子,我没什么好嘱咐的,就是这几年我看着越来越内向了,有心事要多和你何跃哥哥说,何跃呢,你年纪大一点,多照顾恩恩一点,总之好好的,不要吵架,我就放心了。”   何华寅听完了,笑着说:“挺好,领导讲话,你们把精神领会一下,总而言之,过去的日子有点难,但是以后肯定会更好,是吧?”   余春蜓笑着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几个人喝了杯里的酒,在烟花声中各自回了卧室休息,何跃今晚喝了酒,还不少,进了屋就抱着常文恩往床上倒,醉醺醺地蹭他,“来,亲一个。”   常文恩被何跃压的喘不过气来,伸手推开他,推不动,何跃笑的傻了吧唧,凑过来亲他的脸,把手伸进他衣服里乱摸,常文恩还没见过醉鬼何跃,啧了一声,想拉着他去洗个澡睡觉,可何跃突然起身往窗外看,脸被烟花晃的明暗斑驳,常文恩摸了摸他的脸,刚要说点什么,何跃就转过来,压着他说:“快点亲一个。”   “亲什么亲啊!”常文恩烦死了,“快去洗澡睡觉。”   “你怎么这么烦我啊?”何跃压在他身上,亲他光洁的脸和脖子,“爱不爱我?”   “爱你啊。”常文恩转过来,看何跃微微发红,依旧那样帅气的脸,“全世界最爱你。”   何跃笑了一会儿,突然醉晕了似的贴着他的耳朵絮叨,“常文恩,我真的特别喜欢你,咱们俩以后好好的,我不欺负你了,再也不让你伤心了,你也不要总躲着我,咱们俩一辈子都这样在一起,好不好?”   常文恩看着天花板,拍了拍他的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何跃抱一个布娃娃一样,压着他的肩膀让他缩在自己怀里,常文恩被盖住了半边身体,挣扎着露出脑袋来喘气,他的胳膊搭在何跃的脖子上,在他带一点酒味的絮叨声里睡过去了。 第四十八章   常文恩大三下学期结束,终于可以和何跃同居了。   他找了个何跃城市的实习,何跃也从研究生宿舍搬出来了,两个人钱不多,因为早就不好意思拿何跃家里的钱,把手头有的钱放在一起算了算,租了个很小的房子,好处是不用和别人合租,地段好,交通也方便。不太好的地方就是房子有一点旧,卫生间还有点脏,何跃忍着自己的洁癖戴了胶皮手套去收拾,想着常文恩住的舒服一点,收拾的干干净净,喷了小半瓶空气清新剂,又去换新买的床单被套。   常文恩下午到,这会儿正在车站里等车,何跃发了新的床单照片给他看,常文恩说:“好看。”   何跃自觉得了一点夸奖,有了动力继续干活,他从小到大没住过这种房间,在国外的公寓环境也是很好的,收拾的差不多了蹲在床边掏出手机算钱,想着这个房子押一付三的四个月过去以后自己好像还能有一笔钱入账,可以换个好点的公寓,还能离常文恩学校近点。   他蹲在地上拿着抹布和小铲子清理地面,心想我什么时候干过这个啊?我到底为什么要干这个?他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收拾好了整个家,乱七八糟的垃圾扔下去两大包,把地毯铺在床边,桌面收拾干净,又下楼买了一堆零食水果放进已经去了味儿的冰箱里,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有气无力地往床上一躺。   常文恩还有三个小时才能到,这里到车站四十分钟,他还能躺两个小时……何跃今天起的特别早,这个房子小,但是需要收拾的地方太多了,一直忙活到现在,他订了闹钟,抱着枕头睡着了。   常文恩下了火车以后就看见何跃了,他实在很惹眼,站在人群里找常文恩,找到了,发现常文恩也在看他,笑眯眯地冲着他招手,就走过去帮他拿箱子。两个人回了家,空调还开着,很凉快,常文恩往地毯上一躺,累的一动不想动,何跃也在他身边躺好了,“这个地毯怎么样?”   “挺好的。”常文恩说:“多少钱?”   “两百块。”何跃说:“性价比很高,是吧。”   常文恩笑了一下,“还性价比,你会过日子了啊?”   何跃以前花钱确实是大手大脚的,虽然不是那种特别浪费钱的人,但是吃穿用度都很挑,余春蜓又舍得给儿子花钱,也是很娇惯的,还是这几年知道赚钱不容易,才收敛了一些,前段时间常文恩胃又不舒服,去医院做检查,胃溃疡又严重了,要做手术,何跃不敢马虎,什么都用最好的,术前术后花了将近两万块,剩下的钱除了租房子还要留一点生活费,要算计着花了。   两个人休息了一会,何跃让常文恩去洗澡,他烧了个菌汤给常文恩喝一点垫肚子,晚上为了纪念同居开始,做了几个菜,拿新买的餐具装着,摆好了,常文恩凑过来看,“这个盘子好漂亮。”   “好看吧?”何跃说:“来,拍个照,纪念一下。”   常文恩突然扑过去亲他,叼着他的嘴唇含含糊糊地说:“拍吧。”   何跃就这样有了两个人第一张亲吻的照片,他想当屏保,又怕太招摇,只好作罢了,两个人吃过了在新家的第一顿饭,常文恩洗了碗,爬到床上去,抱着何跃的胳膊蹭。   “常文恩,你婆婆说等你驾照考下来了给你买辆车,一百三以内随便选。”何跃说:“你什么时候能考下来?”   “……”常文恩说:“我可能天生肢体不协调,我真的觉得我考不下来。”   “为了你婆婆的车,你努力一下不行吗?”何跃说:“然后咱俩就可以一起开了。”   “就是你想开吧!”常文恩翻了个白眼,“你去和阿姨要啊,反正她也不会给你买。”   何跃低头翻手机,“不说这个了,你不考就不考吧,等我妈什么时候记得我才是她亲儿子,我可能也会有车吧,反正养你这么费钱,三五年以内我肯定连个车轱辘都买不起——来,看看花瓶,选一个。”   常文恩靠着他,拿指头戳了戳屏幕,“这个好看。”   “可是我觉得另外一个比较好看。”   “那你让我选什么啊!”常文恩戳了付款,“我喜欢这个。”   何跃付了钱,把手机放在一边,“药吃了吗?”   常文恩爬下去从自己的包里找药,吃掉了,因为药片太大,还干呕了一下,何跃不大放心地看着他,“那个药要掰开来一半一半吃的,你每次都一整个吃下去吗?”   “一片的量为什么要掰开吃啊?”常文恩还想吐,“我不掰。”   何跃说不过他,只好把人拉过来抱在怀里揉了揉,他拿大拇指去蹭常文恩的嘴唇,顺着那个柔软的嘴角往里面伸,觉得常文恩温暖湿润的口腔裹着自己的手指,软绵绵的舌头一动一动的,喘息就重了一点,他去解常文恩的扣子,低声说:“还有套了吗?”   “不行不行。”常文恩含着他的手指头,含含糊糊地说:“今天不能做。”   “为什么?”何跃摸他的肚子,“就一次。”   “明天去上班了,我要早起,你做完了每次我都起不来。”常文恩钻进被窝里躺好了,“睡觉。”   他不想做,何跃从没强迫过他,只好躺在他身边等着入睡,可是他躺了一会,突然说:“常文恩,同居的第一天不做,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有一个伟人说过,同居的第一天做不做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觉得说的很有道理。”常文恩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胃上,“你可以帮我揉揉胃。”   何跃不屑地哼了一声,拿温热的掌心盖在他的胃上轻轻地揉,“哪个伟人说的?”   “三十年以后的我。”常文恩随口胡扯,“我睡了啊,你要是不吵醒我,我就去考驾照。”   他是真的累了,也有点虚,何跃给他揉了一会儿,看他真的睡了,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亲了亲,心想小朋友明天就要去上班了?会不会适应啊,明天早上给他煮点面吃,然后一起出门,晚上回来就蒸个螃蟹炖个排骨再炒个青菜吃,常文恩身上什么味儿呢,真好闻。   常文恩的第一份实习就在一家大公司,很难得的机会,他做事情一向很认真,有一点拼,领导对他印象还不错,常文恩本人也挺想留下来的,有时候会主动加班,晚上回家了,不管几点,何跃肯定会给他做点好吃的,吃完了常文恩去洗碗,看会儿书就洗漱睡觉了。   常文恩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个比较不安分,喜欢改变的人,可是真的和何跃住在一起了,他觉得稳定的生活也很好,何跃很少让他动手做什么,平时看见家里哪儿乱了就随手收拾好,饭都是他来做,常文恩想洗碗就洗,不想洗和何跃说一声,他过会儿就去收拾干净了。   周末如果两个人想出去,何跃就带他出去玩玩,给他买点新衣服和书,或者给出租屋添置一点小东西。常文恩和他商量想养个猫,何跃也同意了,问他想要个什么品种的,他问问朋友在哪里买靠谱。   “不想买,我觉得猫都差不多。”常文恩说:“就捡回来一个不行吗?你们学校肯定很多,你留意一点。”   “我看看吧。”何跃说:“你别乱捡啊。”   没过几天,何跃自己带了个小猫回来,还没他巴掌大,黑白花的一只小奶猫,常文恩喜欢的不得了。   猫长大一些的时候,常文恩和何跃搬走了,换了个更好一点的公寓,面积没大多少,但是有落地窗,格局也好了很多,常文恩喜欢坐在窗户前看书,何跃就从背后抱着他,有时候聊几句,说说周末去哪里玩,有时候不聊天,就这么坐着,何跃喜欢舔他的脖子,尤其是肩膀和脖子连接处的那一小块地方,不太软,也不会很硬,一边舔一边咬的,口感很好,常文恩那里也很敏感,舔一会儿,或者亲几下,就会很红,他很白,红起来就特别地好看,何跃几乎是迷恋地做这些小动作,比如在他的手背或者手指缝上吻出一个小小的印记来。   偶尔两个人也吵架,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时候常文恩不说话了,何跃就主动认错,虽然并不一定是他的错。他认错的方式每次都让常文恩很羞耻,何跃会跪坐在床边,抓着他白净的脚亲吻,哄孩子似的亲一亲脚背,再往上一点,蜿蜒着一直到常文恩的腿间。如果情况没这么严重,何跃就给他做点好吃的,比如切点水果做一大碗酸奶水果捞,做好了递给他吃,他吃一会就不生气了,还会挖一点喂给何跃,眼睛湿漉漉的盯着他看。   每当这个时候,何跃就觉得自己真的特别特别的喜欢他,特别喜欢的人,喜欢闹点小脾气,有一点小毛病,那是没什么所谓的,何跃做到了自己之前给出的承诺,他没有再让常文恩伤心过,也没有再欺负他,常文恩也没有之前那样沉默寡言了,有什么心事会和何跃说一说,虽然他现在过得很好,并没什么沉重的心事。   在一起半年后,何跃有一点沮丧地发现,常文恩比他们俩刚同居的时候只胖了三斤,还是饭后称的,如果没吃饭,可能只胖了一两斤。   他站在常文恩背后抱着他,在他屁股和肚子上不断地揉捏,问常文恩:“你是不是天天背着我去减肥啊?”   常文恩一直都不胖,但是也没什么肌肉,因为他从来不锻炼,“我也不知道啊,可能称坏了。”   何跃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抱着他去床上躺着,他回头看常文恩的脸,感觉他又没有刚手术完的时候那样瘦了,下巴不像那时候一样尖的吓人,脸上也微微有了一点肉,何跃伸手去摸,常文恩冲他笑,露出一点小白牙,笑的何跃心神荡漾,脱了他的衣服压在床上又亲又舔的,常文恩反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逗狗一样,觉得何跃的手伸进自己裤子里,很听话地把腿打开了一点,放松了身体等着他的爱抚。   刚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余春蜓给常文恩打电话,和他说,他爸爸住院了,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常文恩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说知道了,他坐在地毯上想了很久,何跃问他怎么了,常文恩说:“我爸住院了。”   常瀚住院的原因,是任一盈把一个花瓶砸在他头上,差点闹出人命。常瀚和公司里新来的女员工不清不楚的,被任一盈去公司抓了个现行,任一盈甩了女员工十几个耳光,常瀚要拦着,她拿起花瓶就往常瀚头上砸去了。   何跃与常文恩听完了,都有些无语,何跃嘴上不说,心里是很讨厌常瀚的,常文恩吃的那些苦,和何跃自己有关系,也和常瀚有关系,再想一想小时候那些事情,他更是对常瀚有一点恨意,“你要是想去看,我陪着你去,如果你不想去就不去,不是没什么大事吗?”   常文恩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何跃搂着他的肩膀,也没有说话,常文恩瘦瘦的一个人,他抱都抱不实,如果不是之前的事情,常文恩会像现在一样吗?说不定比他何跃过得要好多了,如果他父母双全,或者常瀚对他多一点爱和理解,那常文恩也不至于大冬天的一个人去住那种群租房,生病了药都舍不得买,爱情让常文恩失望了,他可以去求助亲情,可是那时候他什么也没有了,他只能一个人挺着。   那么嘴硬要面子的一个人,能大晚上的给何跃打电话哭着求他去陪陪自己,心里是有多难过呢?何跃想到这里,自责的感觉又上来了,连带着更加讨厌常瀚了,他把常文恩抱紧了一点儿,劝他说:“你不用想那么多,不想回就不回。”   常文恩点点头,慢慢地往下蹭,他躺在何跃腿上,手伸进他衣服里摸他的腹肌,一边摸一边说:“回去吧,看一眼。”   何跃说:“陪你一起吧。”   “不用。”常文恩抱着他的腰蹭了蹭,“我自己去。”   他掀开何跃的衬衫,把头钻了进去,似乎很想变成很小一个藏起来,何跃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他新买的香水,一点点佛手柑的味道,常文恩凑近了闻,却又没有了,他就这样抱着何跃的腰,没一会突然松了手,何跃低头一看,睡着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屋里也有一点点冷,何跃拿了毯子给常文恩盖上,招呼猫过来,让它趴在常文恩的肚子上,猫不知道自己被人当了暖手袋,还挺开心地翘尾巴。 第四十九章   常文恩回家那天,雪下的很大,余春蜓去医院看过一次,知道具体的病房,常文恩低头看手机里的短信,在医院外面等了一会儿,何跃摸他的头,说:“不想去就不去,咱们现在回家也可以。”   “……我还是去吧。”常文恩说:“你在这里等我,应该很快就会出来的。”   他往楼上走,心里乱七八糟的,等真的走到了病房门口,又没那么多犹豫了。常文恩推开门走了进去,病房里只有常瀚一个人。   父子俩已经几年没见面,常文恩变了,常瀚也变了,他没有年轻时那样潇洒的感觉了,胖了一点,也老了一点,看见常文恩来了,他愣了一下,想坐起来,却因为头晕,没有动。   常文恩走到床边,搬了个椅子坐下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爸,你什么时候出院?”   常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眶有点红了,他抬头看常文恩,“再观察观察。”   自己出去乱搞,被老婆抓包打到进医院,常瀚不是觉得不丢脸,可是和常文恩几年没见了,他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问他:“毕业了吗?”   “还有半年。”常文恩说:“找了个公司实习,挺好的。”   他连常文恩读了几年大学都不知道,常文恩却没什么波动,只劝他,“好好养伤。”   何跃还在雪里等他,他坐了一会就要走了,常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等会儿!”   常文恩回过头去,“怎么了爸?”   “你过年回家吗?”常瀚问他。   “不回了吧。”常文恩说:“您好好养病,我先走了,何跃还在楼下等我。”   常瀚的表情又冷下来,他摆了摆手,常文恩冲他微微点点头,就离开了。   雪下得愈发大了,何跃抽了两根烟,看常文恩出来了,没有特别生气,也没特别高兴,就大概知道了结果,他带着常文恩回了自己家,余春蜓和何华寅都在等他们俩,几个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天,何跃带着常文恩回了卧室,他去挂两个人的大衣,转过去的时候,看见常文恩低着头,一只手捂着眼睛。   他赶紧拨开了常文恩的手,发现常文恩眼眶红红的,一下子就心疼了,抱着他的头一个劲儿地摸,“你爸又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常文恩说:“他什么也没和我说。”   何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隐约可以理解一些,他就这样抱着常文恩,眼睛看着窗外的雪,“不要哭了,乖,等一会儿还要赶飞机出门,冷风一吹脸都皱了,明天不还要上班吗。”   两个人今天来了,今天就要走,家里的猫还没喂,也都请不下来太久的假,常文恩闷闷地说知道了,何跃去拿了纸帮他擦干净脸,亲了亲他的眼睛,“晚上回家给你买蛋糕吃。”   常文恩点点头,抱着他的胳膊坐了一会儿,听外面余春蜓招呼他们出去吃饭,赶紧起身离开了。   何跃有点后悔换了个新房子租了,因为这个房子供暖不是很好,白天还可以,到了晚上,尤其是后半夜,就会冷,但也有好处,就是常文恩睡觉的时候总要往他怀里钻。何跃身体很健康,温度低一点感觉没什么,倒是常文恩手脚冰凉的缩在他怀里拱,投怀送抱的,这让何跃犹豫要不要换个新房子呢?如果不换,这一个冬天常文恩都会乖乖地让他抱着睡,最后何跃下了一点决心,不换了,谁让常文恩不冷的时候从来不会过来让他抱呢。   常文恩大四毕业那年,留在了公司,他是同批实习生里表现得最好的那个,正式入职以后工资很高,就是累,回了家就倒在床上睡,何跃知道他很珍惜这个机会,但是又舍不得他这么累,怕他身体出毛病。   果不其然,正式入职不到三个月,常文恩就明显有点顶不住了,全公司都是那种“加班当饭吃”的氛围,好像正常时间下班才是不正常的一样。   他已经连着好几天没休息好,这天早上醒过来,就觉得有点头晕,何跃抱着他还在睡,他一动,何跃也醒了,摸过手机看了看,“这么早啊?”   “嗯……”常文恩说:“我去洗漱了。”   他走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脸色不太好看,低头打开水龙头,突然之间天旋地转,趴在洗手池前半天没动,何跃问他早上想吃什么,他也没听见。何跃跑过来看,靠了一声,扶着他回床上躺好,给他冲了杯糖水喝,看常文恩脸色好看了点,何跃说:“常文恩,你辞职吧。”   他早就说过让常文恩辞职了。   常文恩自己有上进心,想好好工作,多赚钱,他可以理解,但是两个人又不至于缺钱到那个地步,有必要这么拼吗?他又不是不让常文恩工作,只是换个氛围不这么紧张的公司而已,常文恩那时候说舍不得,何跃也知道这个工作是很好的,态度没有很坚决,可是这会儿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常文恩继续做下去了,还以为常文恩会不同意,没想到他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好的,我今天请个假,明天去公司就辞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批,我手里的活儿挺多的,应该要等一段时间交接吧,可能得一个多月。”   何跃看他这么听话,怀疑地说:“我还以为你挺舍不得这个工作。”   “……”常文恩说:“我身体要是好点也许还能坚持坚持,但是我刚才趴在那,突然想,我要是真累死了,你就会找别人来住我的床,欺负我的猫,睡你,所以我就想开了,休息休息,工作慢慢找。”   何跃笑了一下,去给他煮馄饨吃,一边烧水一边说:“你想的还挺多,放心吧你,我找谁啊。”   常文恩离职,是一个月以后,他早上去了公司,搬着自己的小箱子就回家了,何跃出门去录音,家里只有猫,看他回来了跑来蹭,常文恩突然觉得一身轻松,倒在地毯上拿着水蜜桃吃,摸着猫,心想果然人的本性是堕落的,之前读书的时候周末睡个懒觉都觉得很不踏实,这会儿把这么好的工作辞了还没觉得有什么,在这里心平气和的摸猫……   他一闲下来,就觉得困,抱着猫睡了个午觉,梦到又要加班吓醒了,缓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用再去加班了,心情不错,下楼去买东西准备晚饭。他挑挑捡捡的,买了很多零食和一个拼图,又随手买了一打鸡蛋和几个西红柿,决定晚上做一个菜就够了。   何跃回家时,发现菜已经做好了,常文恩正在玩拼图,他哎呦一声:“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今天离职了啊。”常文恩说:“没工作了,没有钱,省着点花,所以只有一个菜。”   何跃说:“我看你就是懒,别玩了,过来吃饭”。   他和常文恩一起吃了饭,发现常文恩在拿手机投简历,不耐烦地抢过来把手机扔在一边,“今天离职今天就找工作啊?你休息一个月不行吗?老公有钱。”   “老公我想买块表。”常文恩说:“三十四万,我好喜欢。”   “……”何跃说:“老公暂时还没有三十四万,你可以换个便宜一点的表喜欢。”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三十四万啊?”常文恩看着他:“实在不行我就换个有钱一点的老公喜欢。”   何跃赶紧让他把手机拿过来看看表长什么样儿,“等今年过年给你买一个,暂时可以不用换老公了,听话。”   两个人挨在一起看表,看了一会儿,何跃突然说:“常文恩,你和我说实话,这么多年,有没有男的追过你啊?”   常文恩说:“没有。”   其实是有的,只是常文恩记不住了,看何跃面色不善地盯着他,噘着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比你帅的没你有钱,比你有钱的没你帅,比你帅比你有钱的没你唧唧大,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完美的男人了吗?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何跃哼了一声,常文恩突然说:“啊,我高中那个变态算不算?”   他说的是那个皮肤很黑,爱打篮球的男生,何跃知道。   “不算。”何跃说:“当然不算。”   “对了,我一直没问过你。”常文恩说:“你把他怎么了?他后来看见我都绕着走。”   “就加了他QQ,我也忘了当年怎么说的了,把他骗出来揍了一顿,说再欺负常文恩就弄死他。”何跃想了想,“还说什么来着,忘了,他也就吓唬吓唬你吧,知道你有人护着就怂了。”   当年的事情过去了,常文恩心里也没有什么波动,他只是想到那个人,就想到了自己当时的心情,那个时候应该是很怕的,因为知道自己喜欢何跃了,满是惶恐。   何跃那时候在想什么呢?常文恩不知道。   他抓着何跃的手摸了摸,何跃看他指甲长了,蹲在地上帮他剪指甲,猫凑过来拍何跃的手,何跃说:“常文恩——让你儿子走开。”   猫自己不爱剪指甲,每次剪的时候都疯了一样挣扎,常文恩被何跃剪指甲,它以为常文恩也不愿意,跳过来救人。   “我儿子好乖啊。”常文恩一只手抱着猫,“你说它会不会听得懂我们说话。”   “是吗?”何跃说:“有可能吧,那我能不能当着你儿子面问一句,昨天晚上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今天出门坐电梯好像碰到邻居了,看见我从这屋出来一直看我。”   “……”常文恩面红耳赤地说:“少乱说!我没有叫的很大声。”   何跃帮他剪了指甲,又抱着他的大腿亲了亲,“啊,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辞职了心情好不好?明天我下午能早点回家,带你出去吃顿好的吧。”   常文恩点点头,倒在床上举着猫玩儿,何跃坐在地毯上摸他的脚背和小腿,摸了一会儿,站起来去拉窗帘了。   常文恩辞职半个月,宅在家里吃吃喝喝,看看书,做家务,偶尔混个免费的前排票去听音乐会,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看过何跃的演出呢。   何跃读本科的时候就开过独奏会了,这几年也有过很多演出,但是常文恩都没看过,他连照片也没有见过,想一想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一直是聚少离多,不是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就是在两个城市,可是他又觉得,不在一起也有不在一起的好,也许不在一起时才会想着对方,在一起了,爱情就琐碎了?他想不明白这种问题,心想走一步算一步,何跃爱不爱他,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   让常文恩有一点意外的是,何跃和他在一起以后,好像真的更喜欢他了……非要这样说,也不是很准确,何跃以前也很喜欢他,可是住在一起以后,何跃真的对他越来越好了,还经常带他出去和朋友们玩儿。   何跃的朋友们也都很好相处,第一次带常文恩出去吃饭的时候,何跃说:“这是我们家小朋友。”   那时候常文恩辞职不到一个月,看着比刚辞职的时候状态好了很多,何跃有心显摆,又给他新买了套死贵的衣服,看朋友们明显有点吃惊的表情,非常得意,一个平时和他关系比较近的女孩笑着说:“你们看给何跃美的,可把他得意坏了。”   常文恩觉得何跃是挺得意的,也不知道他在嘚瑟个什么劲儿,没过几天还带他去和自己导师吃了顿饭。   导师与常文恩有过一面之缘,小时候去家里给何跃教过钢琴,那时候常文恩从楼上跳下来,把腿摔坏了,正好借住在何跃家里。   “那不是个小女孩吗?”她惊讶地说:“我记得啊,腿都摔坏了,可怜巴巴地往沙发上一坐,也不爱说话,我一直以为是个小姑娘呢。”   常文恩很尴尬,何跃要笑死了,“他小时候是挺像小姑娘,您没记错。”   显摆了一圈,何跃再没人可以显摆了,只好作罢,常文恩觉得何跃有一点幼稚,像刚谈了恋爱的高中生。   休息了两个月,常文恩又找了份工作,比上一份轻松很多,也没那么大压力,偶尔加一次班。日子流水一样的过,常文恩依旧是浮萍一枚,只是他现在觉得与从前相比,真的是大不一样了。   两枚浮萍,也许可以在大浪袭来的时候,飘的不那么远一点吧。   深秋的某天,常文恩回了家,发现何跃做了满桌子的菜,有点惊讶地问他:“什么日子啊?”   “你生日啊。”何跃说:“这你也能忘。”   常文恩噢了一声,“真的给忘了。”   何跃从冰箱里给他拿了蛋糕,突然很认真地说:“恩恩,咱们俩在一起几年了?”   “七年。”常文恩盯着蛋糕看,“要七年之痒了吗?”   “……我在和你说正事呢。”何跃捏他的脸,“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和你说了什么,你忘了吗?”   常文恩累了一天,稀里糊涂的,哪记得他去年过年说过什么,趴在桌子上拿手指头从蛋糕上刮一点奶油吃,何跃哎了一声,“常文恩,你坐好了,看着我。”   他坐好了,看着何跃,小学生一样背着手,嘴边还有一点奶油,何跃与他对视一会儿,突然说:“算了,小屁孩,吃蛋糕吧。”   “啊——我想起来了。”常文恩说:“你喝醉了,抱着我一个劲唠叨,常文恩,你爱不爱我啊,你爱不爱我啊,说了得有好几十次吧,是吧?”   何跃有一点不自在,他突然捏着常文恩的下巴,让他微微抬起头与自己对视,“你当时为什么不说话?”   常文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就这么点事儿,你记了一年啊?你一个醉鬼,和你说了你也不记得,那我现在给你补上还不行吗?我常文恩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我何跃哥哥,只要他不和我分手,我永远也不会生他的气,永远也不会不爱他,永远也不会和他分开……”   他说完了,凑过去吻何跃,奶油沾了一点在何跃的嘴角,何跃按着他的头轻轻地摸,与常文恩的唇分开了,轻声说:“好的,我知道了。”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古往今来风云变幻,从来都是不可捉摸,更不要提一两个小小的人,在乏味或者跌宕的一生中会遇到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对于常文恩和何跃来说,他们的爱情就像是海上的灯塔,有那样一道光拨开迷雾照过来,再大的风浪都可以抵挡,因为他们知道归途的方向。   你爱我吗?   我爱你。   好的,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回事,即使时光流转,即使白云苍狗,你也永远是那个会牵着我一直一直走下去的人,我占据了你人生里的所有日子,从前是,以后也是。   我希望永远都是。   因为你是我的灯塔,我的光。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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